青铜镜在归谷道中央立了三日,镜前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哭声、笑声、惊叹声混着紫穗谷的清香,在谷道里绕成了团温暖的雾。
柳氏蹲在镜旁,看着镜中不断流转的百年往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蛇纹玉佩。
忽然,镜中画面一顿,阿棘和为者并肩走在谷田的身影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片燃烧的谷仓——火焰舔舐着木质梁架,噼啪作响中,个穿凤纹锦袍的女子正往火里扔谷种,每扔一把就喊一句:“烧不尽的是根!”
“那是……淑妃?”
苏明轩凑过来,指着镜中女子的侧脸,“这袍角的凤纹,和柳姐玉佩上的一模一样!”
镜中女子转过身,脸上沾着烟灰,却笑得亮堂:“今日焚的是仓,明日种的是田!
西域的谷种埋进中原的土,中原的谷种撒进西域的沙,看谁还能分得出彼此!”
说罢,她竟从怀里掏出半块玉佩,往火里一扔——柳氏猛地按住自己腰间的玉佩,触感竟有些烫。
“淑妃这是……以凤纹玉佩为引,让两地谷种在火里相融?”
王院判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镜中的火光,“难怪紫穗谷的根须里能测出玉的碎屑,原来是这么回事!”
这时,个头花白的老农夫颤巍巍走到镜前,拐杖往地上一顿,镜中立刻浮出个扛着锄头的青年,正把烧焦的谷种往石缝里塞。
“是俺爹!”
老农夫突然哭出声,“他总说当年没护住谷仓,对不起西域来的商队,原来是在这儿补呢……”
镜中青年的动作,和老农夫每天清晨往石缝里撒新种的模样,分毫不差。
柳氏忽然起身,对着围观的人群朗声道:“谁还有没说出口的憾事?对着镜子说吧,谷种都记着呢!”
话音刚落,个穿西域服饰的女子挤上前,对着镜子哽咽:“曾祖母说,当年不该为了抢水源,把中原商队的骆驼赶到流沙里……”
镜中立刻映出片流沙,个戴帷帽的女子正往沙里埋水囊,旁边卧着几匹骆驼——正是那女子曾祖母的模样。
“俺们村当年偷换了西域的谷种,用瘪谷充好谷!”
个壮汉红着脸开口,镜中浮出群村民在月光下换谷袋的场景,“俺爹总说夜里听见谷种哭,现在才知道是真的……”
人群里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像百年的积怨在镜前化开,顺着镜面流进土里,紫穗谷的根须突然疯长,缠上镜腿,将这些声音往地下送——那里,阿棘埋下的焦种正在芽,嫩白的芽尖顶着星点金光。
苏明轩看得心头热,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疤:“我先说!
上次在蛇穴谷,我故意把柳姐的谷种换成了陈种,就怕她比我种得好……”
镜中立刻映出他偷偷换袋的画面,柳氏笑着捶了他一拳,镜里的阿棘也正给为者的水壶里偷偷掺泉水,两人动作如出一辙。
“该俺了!”
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半块麦饼跑过来,“俺昨天偷吃了西域商队的葡萄干,没给钱!”
镜中浮出个扎小辫的丫头,正把葡萄籽埋进土里,旁边蹲着个西域小男孩,偷偷往她兜里塞葡萄干——正是现在站在小姑娘身后的西域商贩家的小子。
柳氏看着镜中不断涌现的往事,突然想起淑妃手札里的话:“憾事如种,藏着会烂,说开了能芽。”
她转头对王院判道:“取些紫穗粉来,混着泉眼水,给镜子擦擦。”
王院判麻利地调制药水,柳氏蘸着水擦镜面,镜中立刻泛起涟漪——阿棘和为者的身影又出现了,这次他们手里各拎着个谷袋,正往对方怀里塞,阿棘袋里是中原的耐寒谷,为者袋里是西域的抗旱种,两人手背的疤在月光下重合,竟也是个“归”
字。
“快看!”
苏明轩指着镜中,“他们身后的谷仓,墙上刻着字呢!”
众人凑近一看,墙上赫然是“天下谷田,一粒生万物”
。
这时,紫穗谷突然齐齐弯下穗子,像在鞠躬。
归谷道两侧的土地开始震动,从镜底冒出无数嫩绿的芽,有的顶着谷壳,有的裹着沙粒,却都朝着镜子的方向生长。
“是百年前没的芽!”
王院判激动地蹲下身,看着芽尖上的谷种壳——正是阿棘当年埋的那些焦种,“它们在等这些憾事说开,才能破土!”
老农夫颤抖着把拐杖插进土里,拐杖旁立刻冒出棵幼苗,叶片上还沾着焦痕。
“爹,你看,长出来了……”
西域女子的帷帽影子落在镜旁,那里钻出棵葡萄藤,藤上挂着串紫葡萄,颗颗像玛瑙。
壮汉脚边的土里,冒出簇饱满的谷穗,穗粒鼓鼓的,没有一粒瘪谷。
柳氏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明白淑妃为何要焚仓——不是毁灭,是给谷种一个重生的理由。
她摘下腰间的玉佩,轻轻放在镜面上,玉佩立刻融进镜中,与淑妃当年扔进火里的半块合二为一。
“轰——”
镜面突然炸开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