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势如浪潮。
连绵不断地拍向城墙。
在这场势均力敌的攻城战中,人命成了最无关紧要的东西,如蚁群相互厮杀一般,不断地往里填充。
哪里有了缺口,哪里就瞬间有蝼蚁补上去,拼命想要啃掉对方一块肉。
雪断断续续下着,城头的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稍不留意就会滑落下去摔进尸堆里。
对方的投石机不耐用,打了两天就已经坏了一大半,不过仅剩的三四架,仍能将石头扔进城墙,砸落城内,惊起一片不大不小的哀嚎。
守城的楼道就那么几处,城上的滚木、火油、箭矢消耗得极快,总得有人冒着风险往上送。
百姓混在守军里,挤在狭窄的楼道上,像濒死挣扎的蚂蚱。
人挤着人,没人敢停下来,一旦补给断了,城头上的人就撑不住了。
可越是拥挤,越容易成为投石和流矢的目标,每天都有几十上百人倒在楼道上,要么被砸得血肉模糊,要么被箭射穿。
尸体得等攻城的间隙才能拖走,不过到那时候,早就冻得梆梆硬,不用担心腐烂闹瘟疫。
城头上的厮杀就没停过。
第一天的攻城者虽然留下了数百具尸体,但已经有人攻上了城墙。
第二天,攻城方加了投石的频次,还派了死士扛着浸透油的麻布往城头冲,想放火烧箭楼,没有成功。
到了第三天,双方的战意都已经被磨得快碎了。
受了伤没死透的人,城里城外都有。
尤其是那些从云梯上或者城墙上掉落下去的,摔在尸堆里,身体折成诡异的形状,可意识还清醒着,动也动不了,只能从喉咙里出持续的、没有任何意义的哀嚎,即便是求人给自己来个痛快的,也没人理会。
入了夜,这样的哀嚎在绵延数里的城墙上都能听到。
不知道什么时候,寒风凛冽,将所有的声音都卷入了夜空,到了第二天早上,人们才能看到城墙下无数尸体,有的还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只是视线早已变成了虚无。
人命如蝼蚁。
天亮了起来,喊杀声再次响起。
城墙上的夜叉擂早就挂满了冰碴和布条,有的叉杆被砍断,有的倒刺上挂着攻城者的碎衣,挥舞叉杆的士兵站在垛口旁,有的被流矢射中,闷哼一声倒下,后面立刻有人顶上来。
有时候是守军,有时候是送补给的百姓,捡起叉杆胡乱挥舞,哪怕只能挡一下,也想多撑一会儿。
风雪里,呼喊声、刀兵碰撞声、伤者的呻吟声混在一起,整座城墙像个被撕开的伤口,不断淌着血。
粮库改的伤兵营早已人满为患,大量的伤者被抬过来放在铺着干草的地上,不少人的裤裆已经湿透又被冻硬,臭气熏天。
城里各家医铺药房的大夫全都被征召了过来,但人多药少,尤其是外伤需要大量的包扎止血消炎杀菌甚至外科手术,很多医者也是束手无策。
很快就有人陆续死去。
可就算这样,孝州的防线,还没垮。
第三天傍晚,攻城方的号角声终于停了,阵列慢慢往后退,留下满地的尸体和断折的云梯。
城头上的守军瘫在雪里,有的直接睡着了,有的眼神空洞看着城外,望着远处攻城方的营地,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厮杀还会继续。
……
城内,暗潮也在涌动。
流言纷飞。
先是有流民在传,从霍州赶过来的一支援兵半路遇袭,镇北军卡住了西梁军增援的路线,又有人说不是镇北军,而是介休那边的叛军。
总之这边在攻城,外面不知道哪里也在乱了起来,一时间人心惶惶,已经有大户在暗地里准备收拾财物往南逃了。
众多流言蜚语中,也掺杂了些关于镰刀军的消息。
镰刀军这个名字,以前从没听过,似乎就在近些天突然冒出来的。
就像往年里听到的那些被称为“义军”
或者“叛军”
的队伍,比如前几年在江北闹过一阵的“红巾帮”
,或是去年在河州抢过官仓的“饿鬼营”
,名头听着要么凶,要么苦,都带着股在乱世里挣扎的狠劲儿。
有人说镰刀军是些佃户凑的,手里拿的不是刀枪,是平时割麦的镰刀,专杀地主和官差;有人说他们是被鞑子赶进山里的阎王,家里都没人了,活着只为了死;有人说他们不抢百姓,只拿大户的粮,前儿个他们拿下了岭东和岭西两座县城,把粮都分给了百姓。
还有人说镰刀军里的领,手里的武器是一把丈长的巨型镰刀,只要见了,都得死。
这些话大多都是从城外逃进来的流民嘴里传出来的,真假没人能辨。
不过听说镰刀军非但不抢百姓,还会把粮分出去,倒是有不少人动了念头:要是真有这样的队伍,或许比那些城外攻城的、城里乱逛的溃兵强?
可也有人说那是做梦。
这年头,哪有不抢粮的兵?
黑夜漫长。
连续几日的攻城把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