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二年的秋夜,沈钧第三次踏上钦天监观星台的青玉阶。
每步台阶都暗刻着紫微垣星宿图,他的鹿皮官靴踏过天枢星时,忽然感觉足尖像是踩在了松软的腐土里。
这奇妙的感觉如同闪电一般转瞬即逝,仅仅持续了弹指之间,青玉便迅速恢复了它原本的坚硬。
他的身体微微一颤,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顺着感觉的源头望去,却惊讶地发现阶下原本飘荡的云雾竟然在眨眼间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那云雾不再是轻盈洁白的,而是变成了暗金色的波浪,如同一层厚厚的金纱,在风中缓缓飘动。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暗金色的云层里竟然游动着青黑色的光斑,它们如同夜空中的星星一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这些光斑在云层中穿梭游动,仿佛有人将松烟墨泼进了融化的黄金池中,形成了一种独特而神秘的景象。
\"元晦兄又被星漏捉弄了?\"同僚徐世芳举着宫灯从廊柱后转出,灯影扫过台阶时,那些诡异的金云便消散无踪,\"自从上回夜观荧惑守心,你总盯着卯时三刻的东天看。\"
沈钧摊开掌心,上面粘着几粒暗金色的细沙。
这些星尘是刚刚青玉阶异变时沾上的,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皮肤。
他还没来得及细看,檐角的铜铃忽然齐声尖啸,二十七枚垂星铃震颤着挣脱朱漆横梁,在他头顶悬成一面北斗七星的形状。
铜铃内部传来骨笛般的嗡鸣。沈钧感觉颅骨深处泛起涟漪,那些渗入体内的金砂竟开始灼烧血脉。
他踉跄着抓住观星浑仪的青铜基座,发现浑仪上的四游环正在疯狂转动,二十八宿盘上镌刻的朱雀七宿泛出诡谲的血色。
\"子玉快看西垣!\"徐世芳突然抓住他的胳膊。
紫微垣西北角的贯索九星正在剧烈闪烁,每颗星辰都拖曳着金红色的尾迹。
更骇人的是漫天星斗之间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如同打碎又粘合的钧窑瓷,裂缝中涌动的分明是粘稠的液态黄金。
沈钧奔至铜圭表前,黄道经纬仪显示的时令节气正诡异地逆流。
当玉衡星掠过子午线时,他听见从苍穹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脆响。
某种庞大的阴影正顺着星轨爬向天穹中央,那些液态黄金形成的裂纹逐渐编织成藤蔓状网络。
\"这不是星变......\"沈钧突然意识到浑仪上的四游环正在根据某个不存在的天体调整角度。
当他顺着游环指向望去,后颈突然刺痛——三根黄金藤蔓穿透云层垂落,末端细如牛毛的根系正轻轻刺入他的百会穴。
琉璃瓦碎裂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沈钧勉强转动眼珠,看见观星台下的太液池变成了沸腾的金色镜面。
无数帝王朝服的倒影在水中载沉载浮,每具倒影的头颅位置都生长着妖异的金色花苞。
嘉靖皇帝的十二旒冕在倒影中格外清晰,冕冠下不是人脸,而是无数虬结的黄金根系。
\"砰\"的一声,徐世芳手中的宫灯爆裂开来。灯油泼洒在浑仪上,竟在青铜表面烧蚀出六个小篆——\"速掘仁宗显陵\"。
沈钧认得出这是初代钦天监正厉归真的字迹,这位传说中的堪舆大家在百年前突然消失,只留下半部《天元步星歌》。
子初更响,观星台的日晷突然渗出黑色血水。
沈钧眼看着黄金藤蔓顺着血水蔓延,所过之处的砖石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琥珀。
当第一根藤须触碰到浑仪时,整个仪器突然分解成数百块青铜碎片,在他眼前重新拼合出一幅星图——那是永乐二十一年的星空,紫微帝星的位置却空着个鲜血淋漓的窟窿。
沈钧伸手触碰星图刹那,指甲缝里残留的金砂突然凝成刀刃。
剧痛从指尖炸开时,他恍惚看到永陵地宫中的景象:
嘉靖皇帝的梓宫被金色藤蔓顶开,骷髅的泥丸宫处插着拇指粗的金根,那些根须正贪婪吮吸着颅骨里残存的龙气。
更深处的高祖长陵、成祖献陵皆是如此,每具帝王遗骸都成了供养黄金藤的养料。
琉璃瓦突然全部腾空而起,在夜空拼成浑天仪的形态。
沈钧的耳道里灌进黏稠的金液,他的视网膜上烙满跳动的古代星图。
当藤蔓根系彻底扎入他的天灵盖时,终于看清那些黄金脉络的全貌——它们根本不是什么植物,而是初代钦天监篆刻在三十三重天上的镇龙符篆,经二百载星辉浇灌后活过来的怪物。
铜圭表上的晷针突然刺穿沈钧的手掌,将他钉在观星台的漏刻池旁。
鲜血滴入铜壶,浮起的刻箭显示此刻竟是大周天顺三年的未时。
这时他才明白黄金藤的恐怖之处:它正在蚕食不同时空的帝王龙气,将整部华夏史熔铸成供养自身的养料。
瓦片拼成的浑天仪开始转动,每一道转动轨迹都是全新的死亡预言。
沈钧在剧痛中握紧刻着厉归真笔迹的青铜碎片,发现自己的血正在激活上面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