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一个人。无论他推行何种新政,擢拔哪位官员,甚至仅仅是下发一道无关痛痒的诏书,都会遭到以内阁首辅为首的文官集团强烈反对。他的意志被困在重重宫墙之内,寸步难行。
朝堂上一次次的挫败,终于磨掉了他最后一丝耐心。他变得日益暴躁、偏执,行事愈发急进,近乎于一个孤注一掷的暴君。老臣们越是谏言不可为,他便越是要强行推动,仿佛只有通过这种决绝的反抗,才能证明他手中皇权的存在。
“慕容深处处受挫,后来,他便发动了边疆战争,挥师北上,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力排众议,御驾亲征。那一仗,他赢了,用血与火换回了一场胜利。可当他带着伤痕凯旋时,等待他的不是万民称颂,而是户部呈上的、密密麻麻记满了战争耗费的账册。言官们跪满丹墀,声声泣诉,说这场胜利掏空了国库,苦了百姓……”
阮凝玉回忆着过往,只觉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种种过往竟犹如一场幻梦。
等到说完,天色都已然暗了下去。
她回神,才惊觉手里的茶水已经凉透了,杯盏透着玉的冷意。
谢凌也听完了她所说的,一个遥远又真实的故事。
她原以为他听完,会有什么反应。
然谢凌听了之后,却是无动于衷。
阮凝玉不甘心,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谢凌抬眼看她:“我只看见一个庸碌无为的君主,以及他那彻头彻尾失败的一生。”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将阮凝玉的辩驳都浇灭在喉间。
她仍旧不服:“可慕容深前世被誉为史上最聪慧的太子!国师与太傅亲自教导,享尽天下最好的资源,怎会如你说的这般不堪?”
谢凌眉头微蹙,向她看了过来,“若仅凭众望与资源就能造就明君,那历朝历代,又何来那么多亡国之祸?”
阮凝玉又哑巴了。
他……说得也对。
或许,前世的慕容深根本就没有帝王之才?
谢凌抬眼打量了她一阵,阮凝玉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
谢凌目光淡淡扫过她,余光又如淬雪的刀锋,“一个真正睿智的君主,该懂得何时隐忍,何时权衡。而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皇子,空有满腔热血,却无半分谋略。”
“对于一个合格的、能够制衡臣工的君主,他还差得太多。”
阮凝玉抿紧唇。
难不成,谢凌说的都是真的?或许吧……若她当真能看得透的话,她前世又怎么会是那样的结局?或许,谢凌说的是对的。
谢凌看向远处泼了墨般的天色,最后又留下一句:“更何况,一个连身边人都护不住的君主,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扎进了阮凝玉记忆最深处的痛处。
她愕然地抬起头,看向他。
谢凌:“看来,你前世未必光鲜圆满,结局未得善终,我说得对么?”
阮凝玉下意识警惕地攥着拳,没想到还是被他给看出来了。
也是,前世若有那么幸福的话,她不应该会离开京城才对,应该会继续抱紧慕容深这棵摇钱树才是。
谢凌心里存着怒火,看着她窝囊的样子,便没忍住嘲讽她:“所以这就是你至今念念不忘的男人,阮凝玉,你眼光真是好。”
“慕容晟虽无德无才,却终究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又岂是慕容深能够僭越的。”
眼见阮凝玉在他面前低下头,捏紧着手指,似在酝酿着什么。谢凌的脸顿时沉了下去,好歹与她世间最亲密了,她这点小心思,他自然是猜得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