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去鹤不眠所在的大学参观交流。
就是那么一个寻常的下午,阳光很好,透过梧桐叶子洒下斑驳的光点,鹤不眠因为身体原因,很少参与社团活动,那天却鬼使神差地坐在摄影社的角落里,看社员们摆弄器材。林清荌就是那时候,被社团学长引着,走进了那间充满陈旧木头和显影液味道的暗房。
她大概只是出于礼貌,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台老式相机,对着窗边看了一眼。
鹤不眠恰好就坐在那扇窗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因为畏光,微微侧着头,看着窗外。他身形清瘦,脸色是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整个人像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咔嚓”。
很轻的一声,林清荌按下了快门。她甚至可能没太看清他的脸,只是觉得那光影构图不错,随手一拍,算是完成了某种“参观体验”。她放下相机,随口跟学长讨论起胶片的曝光时间,很快就离开了,像一阵自由的风,没留下任何痕迹。
可她不知道,那张被她随手拍下的、或许根本没在意的底片,被鹤不眠悄悄留了下来。
他亲手将它冲洗出来,照片上的少年身影有些模糊,笼罩在柔光里,带着一种安静的、易碎的美感。
那张照片,成了鹤不眠的秘密。
他把它藏在一本很少翻动的诗集里,一藏就是好多年,照片的背面,他从没写过任何字,所有的念想都压在心底,沉甸甸的。
他看着她凭借惊人的天赋和努力,一步步走上更高的地方,听着关于她各种各样的传奇故事。
他知道她像鹰,渴望的是无拘无束的天空,最讨厌的就是被安排、被束缚。
所以,当家族提出联姻时,鹤不眠没有反对,甚至在心里生出一点连自己都觉得卑劣的欢喜。
可他同样知道,林清荌对此深恶痛绝。
他见过她是如何冷言冷语地对待林家人,如何讥讽这场建立在利益之上的婚姻。
他于是也只好装作同样的不满,同样的抗拒。
在她面前,他咳嗽得似乎更厉害些,眉宇间锁着同样的郁结,偶尔还会“恰好”让她听到他对家族安排的无力和厌倦。
他以为他们同病相怜,都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
林清荌也确实这么以为。
她觉得鹤不眠这个病弱的少爷,和她一样,是这场联姻里不情愿的配角。
所以她对他的态度,反而比对林家其他人少了几分尖锐,多了几分“难友”之间的、有限的平和。
她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似和她站在同一阵线、同样“抗拒”联姻的人,心里却揣着一张珍藏多年的照片,和一个从未宣之于口的、漫长的夏天。
他所有的“不愿意”,不过是穿在她真正意愿外面的一件外衣,他小心翼翼地披着,只为能更靠近她一点,哪怕只是以一种“共犯”的虚假姿态。
这无声的暗恋,像他抽屉里那些药瓶一样,成了他病弱生命里,唯一带着甜味的秘密。
其实那场旨在“培养感情”的家族聚会,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林清荌百无聊赖地晃着手中的果汁,眼神放空,恨不得立刻遁地消失。
鹤不眠就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穿着熨帖的白色衬衫,身形清瘦,脸色带着些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偶尔低低咳嗽几声,更显得疏离又脆弱。
林清伊坐在稍远些的地方,像个安静的影子,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在两人之间逡巡。
她看得出来,林清荌对这位“未婚夫”毫无兴趣,甚至懒得敷衍。
反倒是鹤不眠,他虽然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长辈们交谈,但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倦意的眼睛,落在林清荌身上时,会变得格外专注,里面藏着一种极深、极复杂的东西。
那不像是对一个陌生联姻对象的审视,更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后来,林清伊偶然从一位多嘴的佣人那里,听到了一点旧事。
原来很多年前,林清荌曾拍过一张照片,镜头里,恰好捕捉到了一个在树下看书的清瘦少年。
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微微蹙着眉,神情专注,与世界隔着一层透明的壁垒。
那张照片,后来不知怎么,就到了鹤不眠手里。
据说,他珍藏了许多年。
林清伊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
她忽然就明白了鹤不眠眼神里的含义。
那不是对一场被迫联姻的无奈,而是……一种漫长的、近乎执拗的等待。
他病的或许不光是身体,还有心里那份从小种下,却无人可诉的念想。
可笑的是,林清荌对此一无所知。
她大概早就忘了自己随手拍过的那张照片,更不会想到,那个在聚会上面色苍白、看起来和她一样对家族安排充满倦怠的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