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了张嘴,竟一时找不到话——印象里的阮星竹永远是端着的,是阮家说一不二的主母,他见过她在商谈判桌上寸步不让的模样,见过她安抚阮紫姝时的温柔,甚至见过她被王国宝骚扰时强压的怒火,却从没有过这样直白又脆弱的时刻。
卸了所有防备,眼尾泛红,连声音都带着点颤。
阮星竹别过脸,避开他的目光:“第一次相见在会稽时,你念出那句含着我名字的童谣,我该转身走的。
可我偏偏停了轿——我想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把我名字藏进那样软的句子里。
后来和你的接触愈觉得你不一般。”
她顿了顿,指尖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我是阮家的主母,多少年了,没人再把我当‘人’看,都只当我是掌着阮家钱财的牌坊。
阮家那么多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
“可你不一样。”
她终于转过头,眼睛里蒙着层水汽,却亮得惊人,“你看我的时候,眼里没有算计,没有贪念,只有……只有我看不懂的温柔。
我知道不该,我比你大那么多,还是紫姝的娘,可我控制不住。”
慕容冲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想起太湖船上她煮茶时垂落的鬓,想起秦淮河画图纸时她蹙眉的样子,想起刚才那支弩箭射来的瞬间,她扑过来的身影——原来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在意,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烛火跳动,映得慕容冲的影子在墙上忽明忽暗。
他看着阮星竹泛红的眼眶,喉结动了动,伸手轻轻覆在她攥着锦被的手背上。
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抖。
“我认识的阮星竹,是能撑起整个阮家的女中豪杰,是煮茶时会沾到茶末的寻常女子,不是什么‘掌钱的牌坊’。”
阮星竹猛地抬头,眼里的水汽差点溢出来。
这些年,她听了太多奉承,也受了太多白眼,却从来没人敢这样对她说——没人把她的“强”
和“柔”
都看在眼里。
“你是阮家主母,是紫姝的娘,可你先是阮星竹——那个在太湖船上煮茶时会走神,在秦淮河图纸前会和我争得面红耳赤,会为了救我硬生生挡下一支毒箭的阮星竹。”
阮星竹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慕容冲的手背上。
这些年她撑得太累了,阮家的重担压在肩上,外人的指点藏在背后,连女儿偶尔的不解都像根细刺扎在心上。
她以为自己早已经练就得刀枪不入,可慕容冲这几句简单的话,却轻易拆了她所有的防备。
慕容冲抽回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
他的动作很轻,怕碰疼了她,眼神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上次在你园子里,你鬓角沾了茶末,我伸手去拂,你没躲。
那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对谁都不防备的。”
阮星竹吸了吸鼻子,想说什么,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
“你说怕后悔,我也怕。”
慕容冲俯身,离她更近了些,烛火的光映在他眼底,亮得像星星,“怕刚才那箭真的伤了你的要害,怕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看你的时候,从来都不是看什么阮家主母——我看的是你煮茶时的侧脸,是你和我争铺面划分时皱起的眉,是你护着紫姝时的样子。”
他抽回帕子,细细擦净她的泪痕,声音低哑却坚定:“别躲了,也别撑着了。
往后有我。”
阮星竹猛地咬住嘴唇,不敢再看他。
多少年了,从丈夫死在任上,她攥着阮家的账本被族老们刁难,到独自撑起商船队在太湖上跟水匪周旋,她早就忘了“依靠”
两个字怎么写。
可此刻慕容冲的掌心贴在她手背上,那温度透过薄薄的锦被传过来,竟让她生出一股想要放声大哭的冲动。
“我比你大好多岁,还是紫姝的娘……”
她嗫嚅着,试图找回些主母的冷静,“外面的流言要是坐实了,对你的名声不好,阮家也会被唾沫星子淹了。”
”
放心,他们不敢!
“
”
不···不是,你是谢公看中的人,是晋国未来朝堂的政坛新贵。
我···我只是一个寡妇,那些话已经够难听了,以前我们没有过那些流言不实罢了。
可是,要是···
“寡妇怎么了?年龄大些又怎么了?我慕容冲要护的人,还轮不到旁人说三道四。
我不会让你问心有愧的!”
阮星竹的肩膀微微颤了颤,攥着锦被的手指松了些,却还是不敢回头。
她怕一回头,就会彻底丢了那点支撑她撑过这些年的冷静。
“你不懂,要是他们拿这流言做文章,我倒是无所谓的,可是紫姝她···”
她的声音带着哭后的沙哑,”
紫姝她对你···我们母女怎么都······
阮星竹的声音越说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含在喉咙里。
她别过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