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了,整个西凉大营灯火通明。
大帐中间的空地上,宽大的木笼里关着周若芙和阿福。
昏黄的光线下,飞蛾在灯油味里扑腾,将木笼上交错的影子投在地上,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周若芙原本白皙的小脸蒙着一层灰黑的泥污,额前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唯有一双杏眼依旧清亮,此刻却半眯着,用最慵懒的姿势窝在阿福怀里。
她背脊微弓,手悄悄攥着阿福袖口,像只被暴雨淋透、在同类怀中寻求庇护的小兽。
阿福的手臂环着她的肩,指节粗大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一道旧疤,那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帐外的喧嚣是突然炸开的。
先是铁甲摩擦的铿锵声,混着粗犷的呼喝,紧接着,密集的马蹄声踏着黄沙而来,震得整个军营的土地呼呼作响。
周若芙下意识地往阿福怀里缩了缩。
远处,一群人簇拥着个身影逆光而来。
那人头戴嵌珠玉冠,金冠上的朱雀流苏随着步伐轻轻晃动,一身亮银铠甲衬得身形挺拔如松,甲片上的云纹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腰间悬着一柄镶嵌蓝宝石的长剑,剑柄上的龙纹栩栩如生。
他走在人群正中,面容俊朗,眉眼间却凝着一层生人勿近的寒霜,是于文渊!
周若芙原本半阖的眼猛地睁开,瞳孔骤然收缩。
她直勾勾地望着那道身影,视线撞在一起的瞬间,胸口像是被巨石砸中,闷得发疼。
下一秒,滔天的怒火从眼底烧了起来,连带着指尖都微微颤抖。她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心底只剩一声冰冷的冷笑:好哇,于文渊,上一世你引狼入室、叛国投敌,害我蒋家满门不得善终;这一世,你还是走了老路!
“于文渊”的震惊远比周若芙更甚。
四目相对的刹那,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连呼吸都顿住了。
甲片下的心脏疯狂地跳动,像是要冲破胸膛,耳边的喧嚣、旁人的低语全都消失了,眼里只剩下木笼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啊。那夜一别,好像已经历了千山万水。
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会穿着这样破旧的衣裳,满身脏污地缩在别人怀里?他望着男人环在她肩上的手,望着她依赖地靠着那人的姿态,一股尖锐的不甘与醋意瞬间攥紧了心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这些日子“于文渊”过得有多难,只有自己知道。自从灵魂意外进入于文渊的身体,他就像踩在刀尖上行走,白天要模仿于文渊的言行举止,应付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夜里要提防身边的眼线——那些都是西凉太后安插的人,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他无数次想找机会打探周若芙的消息,想告诉她自己还活着,可他连身边最亲近的白云飞都不敢信任,只能将思念咽进肚子里。
这一路走来,尽是刀山火海,拼杀搏命,他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骨才坐上南楚摄政王的位置,如今他接受西凉太后的邀约前来议和,表面是为了南楚与西凉的和平,实则是为了查清这一切背后的秘密。他必须弄清楚,那个一直操纵着局势,玩弄他们生死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样难堪的方式见到周若芙。更让他心寒的是她的眼神——那里面没有思念,没有惊讶,只有浓得化不开的恨意,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张了张嘴,很想冲过去告诉她:“芙儿,我不是于文渊,我是穆北驰!”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这话要是说出口,她会信吗?恐怕只会当他是疯了。
就在他挣扎着想要开口的瞬间,目光扫过周若芙身边的阿福,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僵在原地。 那具身躯……他太熟悉了,那是他的身体啊!
“于文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颤抖的荒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的身体里,现在住着谁?是于文渊的灵魂吗?还是那个神秘人搞的鬼?无数个疑问像乱麻般缠上心头,将原本的醋意与无奈彻底压了下去,只剩下满心的混乱与恐慌。
他强撑着才没让自己失态。
这些日子能蒙混过关,全靠他对“于文渊”身份的严格伪装。白云飞与于文渊相识二十余年,对他的性格、习惯了如指掌,好几次都因为他下意识的小动作起了狐疑,盯着他问“你最近怎么怪怪的”,都被他用“政务繁忙、心力交瘁”搪塞了过去。
这次白云飞主动牵头,安排他与西凉太后见面,态度异常积极,背后的深意让他始终捉摸不透——白云飞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他,或者另有图谋?
“于文渊”心里清楚,自己能坐稳摄政王的位置,西凉太后在暗中出了不少力:帮他收服南楚的藩王,清除朝堂上的反对势力,甚至连他身边的眼线,都在某种程度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