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大片的田地还浸泡在水里,远处的村落空无一人,屋顶上搭着的茅草被水泡得发黑,有的已经塌了一半,院子里的鸡窝翻倒在地,旁边还散落着几根鸡毛。
沿着官道走的流民渐渐多了起来。他们不是成群结队,而是三三两两,沿着路边慢慢走。有的背着一个破旧的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有的手里牵着孩子,孩子的脚上没穿鞋,踩在泥里,小脸上沾着泥点,却不哭不闹,只是紧紧攥着大人的手。
一个老汉肩上扛着一把锄头,锄头柄磨得发亮,锄头上沾着的泥已经干了,他走得很慢,时不时停下来,回头望一眼南边的方向,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又有点对前路的期许。
白未晞放慢马车,一个牵着孩子的妇人经过时,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有乞求,只是带着点礼貌的疏离,然后轻轻拉了拉孩子,让他靠路边走。孩子好奇地看着马车的青布帷幔,妇人摸了摸他的头,低声说:“快走吧,前面就快到粥棚了。”
行至一个岔路口,忽然从路边的树林里跳出两个汉子。他们穿着破烂的短褂,裤腿卷到膝盖,腿上有几道浅浅的伤疤,手里握着断了头的木棍,木棍上还沾着树皮。其中一个汉子往前跨了一步,声音有点发紧,却故意装出凶狠的样子:“下车!把马和东西留下!”
白未晞勒住马,静静地看着他们。老马受惊般打了个响鼻,蹄子在泥里刨了一下,溅起几点泥。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看得两个汉子心里发慌,攥着木棍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就在对峙的时候,后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刚才经过的几个流民青壮追了上来,他们手里拿着临时捡的木棍和石块,脸上带着点急切,对着两个汉子怒声喊:“滚开!”
为首的青壮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短褂,胳膊上肌肉结实,手里握着一根粗树枝,“你们要是饿了,前面有官服的粥棚,别做这糊涂事!”
两个汉子看着围上来的流民,眼神里的凶狠渐渐褪去,露出点慌乱和窘迫。其中一个咬了咬牙,然后拉着同伴,转身钻进了树林,树叶被他们碰得哗啦作响,很快就没了踪影。
流民中的老者走上前,对着白未晞拱了拱手。他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皱纹,手里拄着一根拐杖,拐杖头是块磨圆的石头:“姑娘受惊了。前面约莫一里地,就有官府设的粥棚,还有兵士守着,能安稳些。”
白未晞点头,对着老者点了点头,然后驱动马车,继续沿着官道往北走。流民们站在路边,看着马车渐渐远去,直到青布帷幔变成个小点,才慢慢转过身,继续往粥棚的方向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把西边的天空染成了浅红色,洒在泥泞的官道上。白未晞在一处废弃的驿站旁停下马车。
驿站的门框歪歪斜斜地立着,上面挂着半块腐朽的木牌,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隐约看见“驿”字的轮廓。门槛上裂着一道大缝,缝里长着点青苔,旁边的墙塌了一半,露出里面的泥土和碎砖。
她牵着老马,让它在驿站旁的草地上吃草,然后走到残存的门槛边,坐了下来。从腰间取下那只朱红酒葫芦,葫芦上的红绳有点褪色,她拔开塞子,轻轻晃了晃,这是她不久前新添的。酒液顺着葫芦口倒出来,带着点琥珀色,落在嘴里,是熟悉的金陵春味道,却似乎比在江南时,多了点沉滞的滋味。
月光慢慢升了起来,清辉洒在马车和驿站的残垣上,给这荒凉的境地添了点冷寂。白未晞望着北方的方向,如今已是大宋的疆域深处。
车厢里,那些从金陵带来的云锦、胭脂、银饰,还带着江南的秾丽与细巧,此刻在这满是泥泞与荒寂的宋境道上,愈发显得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