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时缓步登座的。他身着半旧的灰色海青,衣摆处甚至能看到几处细密的针脚,显然是补过的。他目光却澄澈平和,扫过全场时,没有迫人的威势,却让空气都似沉了下来。
他没说多余的话,只是双手合十,指尖轻抵眉心,待场中彻底静了,才缓缓开口,每个字都带着温厚的力量:“今日讲《圆觉经》,从‘如是我闻’始,聊一聊‘圆觉妙心,本然成佛’。”
周薇听得专注,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蒲团上的绒线,听到“一切众生,皆有圆觉妙心”时,悄悄转头看白未晞,眼里带着“原来是这样”的亮。
白未晞静坐着,指尖落在铜炉的边缘,炉壁的暖透过指尖传来。她听着禅师讲“幻”与“真”,讲“知幻即离,不作方便”。
她看见李煜听得极投入,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的纹样,目光落在禅师身上,像在寻找什么答案。周娥皇也凝神静听,苍白的脸上渐渐泛起一丝潮红,咳得少了,偶尔与李煜交换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没有皇室的威仪,只有寻常夫妻的默契,挨着近近的。
泰钦禅师讲到“幻花虽灭,空性不坏”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这边,落在白未晞身上。不过一瞬,却像看透了她这具不朽之躯里的沉寂,看透了她与这人间的格格不入。
那目光里没有惊讶,没有审视,只有一种深沉的明了,带着一丝浅笑。
“……譬如眼光,晓了前境,其光圆满,得无憎爱。何以故?光体无二,无憎爱故。”禅师的声音平稳地传来,落在雪后的空气里。
白未晞的指尖轻轻动了一下,她想起青霖渴望的香火,想起李煜眉宇间的忧郁,想起周娥皇帕上的兰草。这些都是“幻”吧?雪会融,炭会灭,香火会散,忧郁会深,病体会弱,可这些“幻”里,又藏着怎样的“真”?
法会结束时,日头已西斜。钟磬声再次响起,梵呗轻唱着送众人离去。李煜扶着周娥皇起身,脚步依旧轻缓,路过两侧时周娥皇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白未晞,微微顿了顿,随即颔首,是极淡的致意,像认出了周薇身边的人。銮驾的明黄伞盖渐渐远去,留下满寺的檀香与余音,绕着朱红的山门,绕着积雪的石阶,久久不散。
回程的马车里,周薇还在絮絮说着:“禅师讲得真好,我好像懂了点,又好像没懂……”她凑到车窗边,看着外面后退的雪景,“未晞姐姐,你听懂了吗?”
白未晞摇头,她听着马车碾过积雪的“咯吱”声,周围行走百姓的谈笑声。
马车渐渐近了鸽子桥,小院的轮廓在暮色里慢慢清晰。檐下挂着的灯笼亮了,昏黄的光落在地上,晕开一小圈暖。
白未晞推开车门,冷风迎面扑来,她想起泰钦禅师最后说的“离幻即觉,亦无渐次”,忽然觉得有思明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