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未晞在邙山老樟树下住了下来。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她蜷缩在巨大的树根之间,如同回到巢穴的兽,安静地听着老树精絮絮叨叨。
它的话语如同山涧溪流,连绵不绝,从春天一只翅膀特别斑斓的蝴蝶,说到她走之后没多久,远处的山里发生了一场异常猛烈的山火,再到今年哪条溪流的冰结得最厚。它甚至细细点评了白未晞带来的背筐手艺,认为不如山南那个老篾匠编得细密。
白未晞听的很认真,也会接上几句话。老树精不禁感慨起她入世后果然有变化了。
这一日,突降大雪。白未晞将油布铺在身下后,担心背筐里月娘为她准备的衣物被打湿,便撑开了夙愿。
那粗粝的、仿佛永无止境的话语声戛然而止。
山坳里瞬间只剩下风雪掠过树冠外围的呜咽声。
白未晞若有所觉,抬起头。
只见老樟树干上那对琥珀色的眼珠骤然爆发出锐利的光芒,死死地盯着她手中那把造型古拙、通体散发着幽沉绿光的伞。那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糅合了敬畏、忌惮与恍然的情绪。
“小僵尸!”老树精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时的平稳悠缓,变得急促而低沉,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物……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白未晞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夙愿”,又抬眼看向老树精,对于它剧烈的反应有些不解。她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处溶洞里。它的气息……吸引了我。”
“吸引?”老树精的声音依旧紧绷,“细细说一下!”
白未晞整理了一下思绪,描述了发现溶洞、深潭石台、以及触碰伞时看到的那些属于阴九的破碎记忆——乱葬岗的惨状、破庙中的艰难炼制、断魂谷成伞时的孤注一掷、与道门众人的惨烈厮杀,直至最后的地脉煞爆,同归于尽。
她说得毫无波澜,如同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事。
老树精听得沉默良久,树干上的裂缝微微开合,仿佛在无声地叹息。“原来……传闻竟是真的。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乱世中一个众说纷纭的传说……”它的目光再次凝注在“夙愿”之上,琥珀色的光芒流转不定。
“东汉末年……天地倾覆,人命如蚁。竟真有方士偏激至此,集万千死怨煞气,炼出如此凶戾却又悲凉之物。”它顿了顿,声音低沉,“我记得,那之后不久,四处开始隐约流传,说几家道门大派在断魂谷栽了大跟头,损失极其惨重。”
它继续道:“说是折进去的,许多是各派修为精深的中坚,更有几位是被寄予厚望的真传弟子。天赋好的苗子本就难得,需要耗费大量心血资源培养……这一下折损太多,对任何门派都是伤筋动骨。”
白未晞安静地听着,适时地接了一句,表明她理解了其中的关键:“所以,不是法子丢了,是能用好法子的人,没了。”
老树精的树枝轻轻晃动,仿佛在点头:“正是此理!传承或可延续,但顶尖人才夭折,如同大树被砍去主枝,剩下的难免青黄不接,实力大损。加之经历如此惨败,各派之间恐怕也少不了互相埋怨、争夺资源,内耗之下,元气更难恢复。”
忽然,它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目光灼灼地看向白未晞:“未晞,你离山这些年来,在外行走……可曾遇到道士?他们实力如何?可有为难你?”
白未晞略一思索,回答道:“遇到过几次。早年,他们的桃木剑刺在身上甚疼。”
“后来,便不疼了。”她继续道,语气平静,“也可能遇到的并非修为高的。”她做出了自己的观察结论。
老树精闻言,琥珀色的眼珠光芒微闪:“才几次?这就对了……看来断魂谷那场祸事,影响远比听闻的更深。顶尖那批人的折损,抽掉了他们的脊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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