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山峦披上了斑斓的色彩,又迅速在西风中褪去华服,露出嶙峋的筋骨。青溪村迎来了一年中最忙碌也最满足的时节——秋收。
田埂上,金黄的粟穗沉甸甸地压弯了腰,村民们挥舞着镰刀,汗水混着尘土,脸上却洋溢着收获的喜悦。打谷场里,连枷起落,发出有节奏的“噼啪”声,金色的谷粒飞溅脱落。妇人们忙着晾晒、扬场,将一年的辛劳和希望细细归仓。空气中弥漫着新谷的清香和稻草干燥的气息。
白未晞今年没有去晒谷场,柳月娘的肚子已经很大,产期近了。
秋收的尾声刚过,第一场寒霜还未落下,柳月娘便在一个深夜发作了。
石生家低矮的土屋里,很快亮起了温暖的油灯光。村里最有接生经验的陈婆婆被急匆匆请来,她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见惯风浪的沉着,一进门便指挥着提前过来帮忙的几个妇人:“热水烧上,多烧几锅!剪子放在火上烤过!干净的布匹呢?多准备些!” 草木灰早已备好,用来止血;参片也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以备提气之用。
屋里,柳月娘压抑的痛吟声断断续续传来,像钝刀子割着门外人的心。屋外,夜风寒冽,石生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每一次听到屋内传来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声,他的身体就猛地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恨不得那所有的苦痛都加诸自己身上。
张仲远背着药箱,安静地坐在院子里。他凝神听着屋内的动静,看似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妇人生产,自古便是大险,他在此,便是要守住最后一道关隘。
白未晞站在院子一角的阴影里,她的目光落在那个不断传出痛苦声音的窗户上,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细微地晃动。
她能清晰地“感知”到屋内月娘蓬勃的生命能量正在被剧烈的痛苦急速消耗,明灭不定。另一种微弱却极其顽强的生命力也在奋力挣扎,试图脱离母体。这种强烈的、关乎生死存亡的能量剧烈交锋,让她那沉寂的躯壳产生了一种陌生的、近乎“共鸣”般的微弱悸动。她放在身侧的手指,极轻地蜷缩了一下。
当屋内柳月娘一声尤其凄厉惨烈的痛呼骤然撕裂夜空时,石生猛地顿住脚步,额头重重抵在冰冷的土墙上,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
而角落里的白未晞,几乎是同时,极轻微地向前迈了半步。这是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动作,却打破了她长久以来那种静止。
那种全神贯注、仿佛在抵御某种无形冲击的姿态,却与她平日纯粹的“观察”有了微妙的不同。仿佛她那冰冷的心湖深处,某根从未被拨动过的弦,被这生命最极致的呐喊与挣扎,极轻微地触动了。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终于,在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最黑暗也最接近光明的时刻,一声细弱却无比清晰、充满了不屈生命力的啼哭,如同破开混沌的第一缕光,猛地刺破了黎明的寂静!
“生了!生了!”陈婆婆带着巨大疲惫和喜悦的声音传出,“月娘,是个丫头!是个俊俏的小闺女!母女平安!”
刹那间,院内所有紧绷的弦都松了下来。
石生先是猛地一愣,随即那极致的担忧和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巨大的喜悦和酸楚同时涌上心头,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竟像个孩子一样,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压抑地、低低地呜咽起来,肩膀不住地耸动。
匆匆赶来的林茂则长长地、深深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将胸腔里所有的担忧都吐了出来,喃喃道:“丫头好……丫头好啊……平安就好,平安比什么都强……”
张仲远也彻底放松下来,捋着胡须,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开始从容地收拾药箱。
屋门吱呀一声打开,帮忙的妇人笑着端出一盆血水,又匆匆进去,满眼都是笑意:“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