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场激烈的情绪风暴过后,院子里是长久的沉寂,只余下林青竹极力压抑却仍漏出丝缕的抽噎,以及林茂粗重未平的喘息。
最终还是林泽将吴秀英先扶了起来。吴秀英腿上沾着的雪水已冻得发硬。她抹了把脸,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却努力挤出一点日常的语调:“爹……青竹……外面冷,先进屋吧。我们……带了点干粮,先垫垫肚子。”
这话语平常得近乎笨拙,却像一根针,轻轻戳破了那绷紧到极致的气氛。林茂重重哼了一声,没再看他们,扭头颤巍巍地率先走进了冰冷的堂屋。林青竹迟疑了一下,还是低着头,跟了进去。
林泽和吴秀英这才松了口气,连忙提起随身的包袱跟入。
吴秀英手脚麻利地从包袱里取出几块硬邦邦的、却掺着细白面的饼子,又找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些肉干碎屑,她小心地撒在饼子上,拿去灶房想热一热。林泽则沉默地找来柴火,引燃了冰冷的灶膛。
一顿简单至极的“接风饭”,就在这种沉默而尴尬的氛围中进行了。没人说话,只有细微的咀嚼声和碗筷偶尔的碰撞声。林茂吃得很快,几乎没怎么抬头。林青竹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饭后,林泽抢着去烧了热水,吴秀英则将屋里屋外粗略收拾了一遍。这些力所能及的劳作,稍稍缓解了那份无形的僵持。
夜色渐深,一盏昏黄的油灯在桌上点燃,晕开一小团模糊的光晕。一家人总算围坐了下来,气氛依旧沉闷,但最初的剧烈对抗已悄然转化为一种更加复杂、暗流涌动的僵持。
林茂吧嗒着早已熄火的旱烟杆,浑浊的眼睛在儿子和儿媳身上扫了几个来回,终于哑声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说说吧。这五年,到底咋回事?真像你们走时想的,在外头挣下大前程了?” 话语里带着明显的讽刺,但更多的,是一种疲惫的探究。
林泽和吴秀英对视一眼,知道终究要面对这个问题。
吴秀英深吸一口气,从怀里取出那个小心珍藏的符袋,轻轻放在桌上,又缓缓推过去一个略显沉甸的粗布钱袋。
“爹,青竹,”林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们没挣来什么富贵前程……倒是差点把命丢在外头。”他开始讲述,从离开青溪村后的茫然,到汴梁外的艰辛,再到破庙中遭遇影鬼的惊魂一夜,以及被许真君所救,最终拜入闾山修道的经历。他省去了许多细节的凶险,但那份死里逃生的后怕和三年清苦修行的决心,却透过平实的言语传递出来。
吴秀英在一旁默默垂泪,偶尔补充一两句,尤其是说到那影鬼威胁要伤害山里家人时,她的声音再次哽咽。
林茂听着,脸上的怒容渐渐被震惊和后怕取代,握着烟杆的手指节捏得发白。他想象不出儿子口中“黑雾”、“影鬼”具体是何等恐怖模样,但“差点没命”、“啃骨头吸精气”这些词,足以让他这个一辈子和土地打交道的老农心头发寒。他这才明白,儿子儿媳是真的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走了另一条他完全无法想象的路。
林青竹也听得入了神,忘了之前的隔阂,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交织着恐惧、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我们在闾山学了三年,”林泽总结道,语气坚定,“师父说我们已有能力护佑一方平安。这次回来,路上我们也帮一些镇上的富户处理了几桩邪祟事体,这些钱……”他指了指那个钱袋,“便是所得的酬谢。不多,但够家里添置些东西,或者……给青竹攒着。”
林茂看着那鼓囊囊的钱袋,又看看儿子儿媳身上明显不凡的气息和那柄用布裹着的剑,沉默了许久许久。最终,他长长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五年来的重担似乎稍稍卸下一点的疲惫,也带着对命运无常的茫然。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伸出粗糙的手,将那个钱袋慢慢挪到了自己面前,这是一种默然的接受,但离原谅,似乎还有一段距离。
话题一时有些沉滞。
这时,林青竹忽然小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