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异的目光,冲到墙角扒开那女奴的头发,往她的脸上一瞧,芙儿!果然是芙儿!虽然她已经不再年轻,虽然她的目光不再清亮,虽然她如今形容枯槁,可他还是看出来了,眼前的这个女人,的确是他牵肠挂肚了这么多年的小青梅---芙儿!
“芙儿?”他曾经想过她是不是死了,或者被老太太所逼,随父母远走他乡了,但他做梦也料不到,再见她时会是这般光景。他心中剧烈地绞痛,抱着芙儿的肩膀,叫出她的名字后,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那芙儿将目光从身前的一盆脏衣服挪到了怀远驹的脸上,迷茫地看了他半晌,终于认出眼前这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竟是当年她家隔壁那个棉衣麻鞋、捉襟见肘的远哥哥,她呼吸骤停,蜡色的面孔在瞬间涨得通红,咬牙抄起身边刚送来的一篮子脏衣服,朝着怀远驹的头上就砸了下去。
怀远驹没有防备,这一下子砸得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亚里坤的跟从见一个女奴竟敢伤害主人的贵客,随即冲上前来,摁住芙儿开始拳打脚踢。怀远驹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扒开那群人,从地上捞起了芙儿。
此时芙儿已经被打得唇角破裂、鼻孔出血,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殴打,并不以为意,只是狠狠地抹了一把流到嘴唇上的鼻血,扯着怀远驹的衣领,发疯一样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又抓又挠。
亚里坤瞧出其中必有缘故,命人将芙儿扯开,将怀远驹扶了起来:“怀先生,你认得我家这个女奴?”
怀远驹整理了一下衣服,对亚里坤说道:“这个人…你出个价钱吧,我买下来了,要多少都行。”
“哦…”亚里坤打量了一眼芙儿,对怀远驹笑道,“哎!怀先生太客气了,一个奴隶,不值几个钱,你要便给你。”
于是怀远驹带着芙儿回了自己下榻的驿馆,等芙儿安静下来,才问起她怎么来的西域。
原来当年怀远驹那般绝然地离开家,跟着老太太进了怀府,却再也不见他回来探望的身影。去怀府门口问了几次,都说四少爷被老爷送到南方学做生意去了。辛绣娘当然不相信,可是她又进不了府中,打探不到儿子的消息,心中凄苦,天天在家中以泪洗面。
那时候芙儿才十三岁,年少冲动,自幼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远哥哥突然不见了,辛大娘又天天的哭,她一卯劲儿:“辛大娘你别哭!我替你找远哥哥去。”
辛绣娘当然不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去找人,可是她看得住芙儿一时,却不能天天将她拴在裤腰上守着。终于有一天,芙儿自己跑到了怀府门前,抬脚就要往里冲。怀府守门的奴才哪里肯让她进,拎着她的衣领子就往外扔。
正巧赶上此时,怀良氏串亲戚回府,坐在轿子上正要进府门,听到吵嚷声,掀开轿帘往外瞧,就看到芙儿踢腾叫骂:“你们这些狗奴才!你们家都不是好人!抢了人家的儿子藏起来,有本事自己生去!”
最后一句话触痛了怀良氏的心,她神情微凛,吩咐身边人:“带那个丫头去我那里。”
于是芙儿就被捉到了内院怀良氏的屋内。芙儿见了怀良氏,认出她就是领走怀远驹的人,她也不跪,梗着脖子跟怀良氏要人。
怀良氏喝着茶慢声地问她:“我要是不把你的远哥哥还给你呢?”
“那我就天天来闹!我要闹得安平府的人都知道,怀府的太太不能生孩子,居然抢人家的儿子!”芙儿很勇敢,挺着胸脯与怀良氏对峙。
然而她太小了,她衡量不明白这事情的轻重缓危,她的勇敢在此时恰恰是一种鲁莽,而正是她这一刻的鲁莽害了她的一生。
怀良氏直接命人将她交给了行走于西域与中原两地倒卖人口的人牙子,然后她就被带到了吐番国,先卖入一户小官僚家为奴,这家的男主子看上了她娇嫩的面孔,本来欲收在身边为姬妾,谁知女主人剽悍,当即将她暴打一顿,倒手将她卖给了一个做皮货生意的商人。那商人家里还算殷实,也学大户人家豢养家*,芙儿便成了他家里的第一拨家*。
芙儿虽然自幼家境贫寒,但好歹也是良家女孩儿,有爹娘照护,纵然比不得千金小姐娇贵,但是沦为娼奴对她来说,实在是过于凄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