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李存勖仅高梁河一败而已,故就算是青年仓促继位,确也有威望压得宗室不敢抬头,但此番其人不在,又大丧如此,李存颢等人又岂能放弃这等机会。真等李存勖回来,就算他把晋国精锐败光了,杀他们几个宗室还是绰绰有余的,大不了打一场内战便是,而打内战,在周德威等大将俱支持李存勖的情况下,他们又如何胜得了
所以朝堂之上,两派势力一时针锋相对。
而李克宁只是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内心天人交战。
“好了!”曹太后猛地出声,压根不再给李克宁出声的时间,“克宁,承业,崇韬。哀家不管你们如何争论,晋王,必须救。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尽百倍之力。你们三人,即刻商议,拿出一个救援方略来。兵力、粮秣、统帅人选,速速议定。传令阴山诸部,务必竭尽全力,策应接应,不得有误!”
她目光凝重,一脸威严的看向李克宁,“王叔,你是先王的兄弟,是晋王的亲叔父,此刻,该当如何,你心中应有分寸!”
李克宁终于吐出一口气,但一想到回去后妻子又要施压逼迫,也是无奈行礼:“臣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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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狐岭。
这片山岭,古称黑风口、狼窝沟,横亘于草原与河东农耕区的交界,其地势之险、战略之要,堪称北疆锁钥。群山如怒涛骤起,自坝下海拔六七百米陡然拔升至一千六百余米,形似巨坝劈开高原与幽燕,北望苍茫大漠,南瞰重峦迭嶂。地势奇险,当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李存勖拄着佩剑,站在一处突出的鹰嘴岩上,多日苦战奔逃,使得他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双鬓斑白,竟是早生华发。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扫视着脚下这片将成为他最后战场的地域。
李存礼、夏鲁奇、高行周、李周、镜心魔以及耶律剌葛、假李等诸将拱卫在他身侧,一齐扫视着下方逐渐合拢的梁军营寨,各有动色。
“都看清了”李存勖的声音沙哑,压过了风声。
野狐岭山地绵延,比之草原已是大不同,双方一路自草原追逐至此,一南一北,而野狐岭依托漠南的外长城,亦能将萧砚大军堵在北面,在这里作战,骑兵的机动性会被极力限制,但当下之时,萧砚固然受到限制,晋军亦是如此。
但高行周则只是眉头紧锁:“大王,兵力已不再是萧砚两倍之多,若再分兵把守各处山口险隘,恐处处薄弱,被梁军逐个击破……”
李存勖收回目光,看向高行周:“谁说本王要分兵把守所有地方”
他旋即沉声道:“传令,放弃所有次要隘口,集中所有能战之兵,包括轻伤尚可持刃者,全部收缩至北山口獾儿嘴。”
“大王。”竟然未曾跟随李嗣源而走,留在军中的李存礼也忍不住出声,带着疑虑。
“听令。”李存勖却并不解释,“夏鲁奇,着你统率本部及义儿军残部,据守獾儿嘴正面。依托山势,垒石为墙,伐木为栅,深挖陷坑,本王要此地成为铁壁铜墙,稍后亲自坐镇于此。”
“末将领命。”
“六弟。”
李存礼肃然:“臣在。”
“着你统领剩余所有尚有脚力的骑兵,及李周一部,为总预备队,驻于后方。无本王号令,不得擅动。你的任务除预备听用外,还需严密监视那些被放弃的险径,若有梁军小股精锐试图攀援奇袭,务必在其立足未稳之际,将其尽数扑杀于山岭之上。绝不容许任何一支奇兵出现在我军背后。”
“臣,遵命。”
李存勖的目光最后落在镜心魔和那尊兵神身上,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而李存勖只是走到新垒起的石墙后,抓起一把泥土,用力攥紧。泥土从指缝间簌簌落下。他望向山下远处,梁军连绵的营盘如同盘踞的巨兽,旌旗招展,刀枪如林。述里朵的宫帐军旗帜也混杂其中,格外刺眼。
漠南虽能被居庸关的梁军出塞搅动,但依托外长城,终能将漠北隔绝在外,如果野狐岭失,漠南、阴山,必尽被萧砚所得。
他不能退。
野狐岭北山嘴数里之外,朔风猎猎,萧砚披着一件深色的大氅,站在营地边缘一处略高的土丘上,平静地眺望着远处山口晋军活动的迹象。
述里朵站在他身侧稍后,银狐裘氅衬得她面容愈发英丽,只是眼神同样专注地望着那片即将决定许多人命运的山岭。李茂贞、朱友文、王彦章、元行钦、赵思温等将领肃立其后。
“好一处绝地。”萧砚笑了一声,“李亚子选了个好坟场。”
述里朵便接口道:“野狐岭地势险绝,古来兵家必争。李存勖收缩兵力于獾儿嘴,确是明智之举。正面强攻,纵有十倍兵力,也难免伤亡惨重。”
萧砚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着那道天然豁口。“困兽犹斗,其爪牙犹利。强攻险隘,徒增将士伤亡,智者不为。”
他顿了顿,回头传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