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漠北大汗,说白了就是个丧家犬,焉能不清楚自己当下的地位,故发狠之下,不但催促乙室部、迭剌部等大部出兵凿阵,更直接派了自己的心腹主力前出,此战危急,已到了身家性命都不保的地步,俨然是要不成功便成仁了,所以就算是耶律剌葛,都摆出了玉石俱焚的架势。
望楼之上,一直不发一言,蹙眉观察战局的萧砚自是马上看见了晋军阵中的这一部署变化,却是顺势便对身侧的钟小葵下了一道新的命令。
“给赵思温传令,让其倾尽全力,不顾一切压向南面,务必拖住耶律剌葛的漠北军,不得使其脱身,以配合本王接下来之部署。”
钟小葵肃然领命,转身疾步下楼。片刻,一只矫健的海东青自望楼下冲天而起,飞向北面战场。
“另,让公羊左可以出动了。”
束手立在萧砚身后的石敬瑭小心瞥了一眼旁边的李存忍,见后者只是一直咬着下唇,目光复杂的观战,好像没有听到这道命令一般,却是躬身应诺,快步传令。
于是片刻,一直藏于营中,为公羊左所领的那部之前由李珽发往塞外的五千幽州突骑当即奔袭出营,然而,他们并未直接扑向东面的浮桥战场,而是出人意料地急速西渡伊逊河,旋即沿着远离主战场数里的河道西岸,如同离弦之箭,全速向北包抄。
几乎在公羊左部动身的同时,在中军幕僚提醒下的李存勖当即便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巨大压力,他当然知道萧砚必定有预备兵,不然仅凭萧砚区区千人,也不可能拿下本就善守的朱守殷、李周二人留驻的柳河大营,但没想到萧砚一直藏在手中的,竟然是足足五千骑!
若这五千骑在第一时间用出来,双方的兵力便会迅速拉平,负责在北面堵住晋军的赵思温部,与分割在东、南两面分割、包抄的王彦章、元行钦三方又焉会一时吃力
但一时之间,在四面俱有战事,几个方面大将都被派出去的情况下,李存勖竟然只是冷汗直冒,拿不出部署方案来,尽管他已猜到萧砚的意图是什么。
不过其实就算他是提领中军亲出也好,还是下令让李嗣源与李存礼立即带着漠北军南撤回来也罢,四面激战正酣,方面大将均已投入前线,命令传达本就迟滞。
更要命的是,赵思温部在接到萧砚严令后,正以泰山压顶之势不计伤亡地猛攻漠北军前锋,使其深陷泥潭,无法抽身。而公羊左那支养精蓄锐的五千铁骑,凭借惊人的速度,已在伊逊河与柳河交汇处提前搭好的浮桥上,开始渡河东进。
时间,时间不够。李存勖的任何补救命令,都已无法及时抵达并改变漠北军的命运。
故李存勖立即做了第二个决定,然后只是远远看着铁骑奔涌,宛若洪流,直接硬生生分割了前凸的漠北军与晋军之间的联系,以幽州突骑的锋锐之势狠狠凿进了正与赵思温部纠缠的漠北军侧翼、后背。
这支生力军锐不可当,反复冲杀、切割、包抄。本就士气低落、阵型混乱的漠北军瞬间崩溃,如同被巨浪拍碎的沙堤,士卒哭嚎着四散奔逃。
北面压力骤减的赵思温部趁势反攻,将几股尚在顽抗的漠北主力分割包围。血染的草地上,绝望的漠北士兵成片跪倒,丢弃兵刃,朝着秦军大营的方向磕头如捣蒜,杂乱的呼喊着“萧王饶命,”“愿降中原……”
这种情形,李嗣源和李存礼也实在是无力回天,也只能拼死抢出失魂落魄的耶律剌葛,在乱军中仓惶遁走。
数里之外,李存勖远远看到这一幕,只是在沉默之余,径直传令左右,却是直接让各军弃漠北军,全军转向,趁赵思温、公羊左两部围歼漠北军之隙,沿河岸向西,全力突围,于炭山下汇合。
李亚子当断则断,当即直领中军而走,毕竟此战打到现在,其实已经无关所谓漠北大局了。
如果在这之前,李存勖尚还能凭借亲征力挽狂澜,这也是他在出兵之初让左右封锁自己消息的原因所在,为的就是以快打快,千里转进,不给萧砚的反应时间。
但随着李茂贞反戈,王庭战局糜烂;随着降臣示警,幽州方面迅速反应;随着萧砚亲至……
是个人都不会想到萧砚能亲至漠北。
这厮可在汴梁,在中原腹地,距离这塞外漠北足有两千余里,不管如何,起码亦需半月时日才可能抵达!
如果单只是前面两者,李存勖亦有应对之策,但萧砚莫名而至,却成了意料之外的最大变数,因为作为人类,萧砚不可能赶得上这一场漠北战事才对!
但事实如此,又能让李存勖如何说呢
他都已经亲征千里了,他都已经接受了那尊兵神,他都已经尽力维系了大局,他都已经催破了朱友文、王彦章、领着漠北军杀出了重围……
晋军洪流向北,李存勖却突然勒马而立,回头望去。
由于公羊左吃下了整个漠北军主力,晋军又抽身退兵,除了负责断后的史建瑭部还在依托车阵拖延,王彦章与元行钦麾下的骑军集团已再无阻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