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小寨与大营互为犄角,向西再有近百里,则还有一座滦河大营,滦河大营西面,便是负责在炭山居中策应的高行周部。
到了两河大营处,一切便即将回到暂时的安全之中。
耶律剌葛等叛军贵族紧随李存勖身后,一马当先,而耶律剌葛连日来的惊恐、懊悔、恼怒,在望见河对岸熟悉营盘的轮廓时,亦似乎找到了宣泄口,化作了几分得意。
数方围剿,述里朵这贱人更不惜以身涉险,用空城计为诱,但费尽心机,终究让本王再得一次生机,所谓死中求活,焉能不喜
“晋王且放心,你今日之恩德,我漠北诸部永世不忘。待我等退回代北,重整旗鼓,必助晋王踏平中原,将那萧砚小儿……”
李存勖甚至头都没回,只是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前方。
三座粗大原木捆扎的浮桥横跨在柳河上,连接着西岸那座扼守河道的桥头堡小营。但随着大军缓缓汇聚而来,无论是大营亦或桥头堡小营,居然竟是毫无动作。
太静了。
预设的警戒哨卡空无一人,刁斗沉寂无声。营门上,本该高悬的晋字大旗不见踪影。甚至连寻常巡弋寨墙的士兵影子都看不到。整个营盘,连同那座桥头堡,都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浑浊的河水拍打着浮桥木桩,发出空洞的呜咽。
“嗯”
李存礼的手已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眼中颇为警惕。李嗣源亦是眼神微闪,狐疑的目光在寂静的营盘和奔流的河水间来回扫视,方才因观察李存勖似乎在强忍什么疼痛而起的小心思,当下也瞬间被不安取代。
“怎么回事”耶律剌葛勒住躁动的马,粗声问道,脸上的得意凝固,换上了茫然,“晋王,你留守的人呢睡死过去了吗”
他又惊又愕,心下更是隐隐不安,却是急忙对自己左右几个贵族下令:“快,去个人叫门!”
但耶律剌葛身后的亲卫刚要策马冲上浮桥,李存勖却猛地抬手,沉声喝道:“止步!”
那亲卫的马蹄硬生生钉在原地,颇为失措。数万人的队伍,先前那点劫后余生的喧哗彻底熄灭,只剩下战马不安的响鼻和风吹过甲叶的窸窣声。
耶律剌葛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他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亦或说什么壮胆的话,喉咙却像莫名被堵住,只发出嗬嗬的轻响。他环顾左右,看到的是一张张同样惊疑不定、甚至开始泛起恐惧的脸。
而李存勖当下,竟然毫无什么表情,甚或连惊惧都无,只是勒着缰绳,眯眼以待。
左右看他如此,更是不敢出声。
李嗣源摩梭着手中马鞭,思忖着,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
“轧……轧……轧……”
一阵木头摩擦的沉重声响,打破了这凝固般的寂静。声音来自西岸,那座晋军主营紧闭的营门。
数万道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地聚焦过去。
沉重的营门,正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没有仪仗,没有鼓乐,只有门轴摩擦发出的单调而刺耳的声响,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旋即,数百身影鱼贯而出,他们寨墙上列队,取代了空无一人的守备。
而营门处,更有百人齐齐涌出,这些人,则装束各异,有身披中原札甲、手持长槊的剽悍汉卒,也有身着皮甲、腰佩骨朵且貌似汉人的草原青年。他们迅速分列营门两侧,按刀肃立,但就算如此,这些人却比寻常将卒更要气势汹汹,只是随意的持刃立在那里,便如凶猛的饿虎在盯着河对岸的所有猎物。
紧接着,一个身影在这百人形成的甬道中,从容步出。
他身着深青色的普通札甲,甲片上甚至能看到几处不甚起眼的磨损与旧痕,唯有护心镜被擦拭得锃亮,反射着刺眼的日光。一件半旧的深色披风随意地搭在肩头,下摆随着他沉稳的步伐在身后微微拂动,偶尔露出靴面上沾染的、早已干涸的暗红泥点。
阳光斜斜地落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那普通至极的甲胄镀上了一层不可逼视的光晕。风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停了,连河水奔腾的声音都消失了。数万人的战场上,万籁俱寂,只剩下他踏过营门与河岸栈桥连接处木板时发出的轻微“吱呀”声,以及披风掠动时布料摩擦的细微“簌簌”声。
绝对的寂静。绝对的压迫。
在其人左后方半步,李存忍沉默跟随。她不敢去看李存勖,只是仿若有几分不情愿的平托着一柄样式极其古朴的长剑。
而在她一旁,朱友文一身玄甲,只是负手昂然伫立于其人右后方半步,睥睨河对岸。
并有略显娇小但颇为凌厉的钟小葵,以及一身儒衫,甚是谦卑的石敬瑭,乃至于公羊左等幽州军将,齐齐拱卫在其人身后,如此无声而立,就已胜过千言万语。
“噗通。”
一声轻响。是李嗣源手中的马鞭,失手掉落在泥泞里。他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河对岸石敬瑭那道身影,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