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在这翻天覆地的变局之中,寻找到自身存在了三百年、最终将归于何处的答案。
窗外,那几株含苞待放的桃,终究在这早春,悄然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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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北,王庭。
天地间仍然酷寒,唯只有帐内一如既往散发着稳定的暖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奶香和皮革气息。
沙盘已被撤去,述里朵斜倚软榻上,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却无损她摄人的威仪。
明明还只是少年但已极为高大的耶律尧光跪坐在她身侧,手中捧着一卷汉文兵书,正低声为述里朵诵读着其中段落。几个侍女垂手立在不远处,低着头像几道影子。
帐帘被无声掀起一角,世里奇香领着一个宫卫快步走入,而后者甫一进来,便单膝跪地,低声禀报道:“太后,耶律剌葛之叛军主力已突破松山外围斥候,前锋距王庭西北已不足一百六十里。赵思温将军急报请示,是否按原定计划回师夹击另,元行钦将军遣信使至,言奉萧大汗密令,需提审石敬瑭入营。”
述里朵眼皮未抬,只淡淡应了一声:“知道了,让赵思温沉住气,按兵不动。元行钦处……”她略一沉吟,“告诉他,石敬瑭乃重要人证,待战后本后自会亲自移交萧大汗处置,请他稍安勿躁。”
宫卫领命退出。世里奇香这才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卷用油布仔细包裹的卷轴,双手呈上,声音压得极低:“太后,这是刚由南面辗转传来的,萧大汗的《告天下臣民书》抄本。”
述里朵终于抬起眼帘,接过那卷尚带着室外寒气的卷轴。她的动作不疾不徐,但未及全数展开,目光就已锐利地扫过其上气魄扑面而来的文字。
掠过开篇坦承的“李氏,讳祚。亦萧氏,讳砚”时,她停顿了一会,但神色波澜不惊,显然早已洞悉。进而待目光扫过那惊心动魄的汴梁宫变、朱氏覆灭时,亦只是眉梢微挑。直到她的视线精准地锁定在一行字上:“孤联漠北,制草原,护北疆,此乃囊括戎狄入王化。”
“囊括……王化……”
这四个字,真是好霸道,果然是李九郎会说出来的话。述里朵无意识的舒了一口气,但尽管如此,太阳穴仍不受控制地微微跳动了一下。
她心中所有关于合作、博弈、甚至屈辱联姻所维系的那一丝侥幸,此刻终于荡然无存。她虽然早就明白与萧砚之间不是盟友之间的携手并肩,但眼见这满带征服者居高临下的宣告,以及这句对整个草原独立性和未来命运的最终裁定,仍然让她在一瞬间喘不过气来。
阴山脚下那短暂的背叛,为重修旧好不得不送出质舞的屈辱,萧砚在漠北局势中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绝对掌控力,以及檄文中那气吞山河、欲重塑寰宇的宏大志向,更有那几次夹带无数算计的肌肤相亲……无数画面在她脑海中交织、碰撞,最终汇成一股洪流,将她彻底淹没。
在这股绝对的力量和宏图伟略面前,漠北独立自主、争雄草原乃至问鼎中原的旧梦,显得如此苍白可笑,如同螳臂当车,顷刻间化为齑粉。草原与中原的融合,显然已是萧砚意志所向的、不可逆转的铁律。任何试图阻挡的力量,都将被这滚滚洪流碾得粉碎。
帐内温暖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世里奇香敏锐地察觉到太后周身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寒意,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小尧光也停止了诵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母亲瞬间变得冰冷锐利的侧脸。
怅然、苦涩,与一抹不甘在心底蔓延。然而,仅仅只是数息之后,这些激烈的情绪便被一股更强大的无力感与清醒的认知死死压了下去。
述里朵深吸一口气,面色重归平静。
她早已不是那个妄图在乱世中攫取天下大势的漠北王后,而是必须为整个草原未来存续负责的领袖。她要做的,不再是徒劳地对抗这不可逆的大势,而是如何让漠北在这股融合的洪流中,付出的代价更小,融入的过程更平稳,并在那个即将到来的新时代中,为草原或者说她自己,争取到尽可能多的生存空间、尊严和话语权。
“母后”小尧光放下书卷,清澈的眼睛里带着关切和不解,“这便是你常说的中原檄文吗父汗……在上面说了什么王化……是像书上说的,让草原人都学汉家礼仪,穿汉家衣服,做汉家臣民吗”
述里朵的目光转向儿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但她只是伸出手,温柔却无比坚定地抚摸着尧光头顶。
“尧光我儿,”她的声音很平稳,“记住母后今天的话。这世间最硬的道理,不在书本的道理上,而在刀锋的寒光中,在铁蹄的践踏下。王化……那是胜利者手握权柄,为失败者描绘的、必须接受的未来图景。”
她的指尖微微用力,按在小尧光的发顶,仿佛要将这份认知灌入他的脑海里,“但你要记住,弱者若想在强者定下的规则里生存下去,甚至活得更好一些,就必须比强者更懂得规则,更要学会……利用规则。”
“利用规则”耶律尧光似懂非懂,清澈的眸子里映着母后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