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好胆。”一旁李存礼手腕微动,腰间软剑如银蛇出鞘,寒光一闪即逝,那激射而至的箭矢竟于半空中无声断为两截,颓然落地。
李嗣源面色几无变化,捻须的手指甚至未曾停顿,只是眼中寒光骤然凝聚,猛地挥手:“杀!”
然而,预想中的骑兵狂潮并未出现。面对狭窄通道和石垒后森然的强弩,鸦儿军自有作为精锐应有的素养与章法所在。
“下马,结阵。”
一声短促有力的军令在晋军阵中炸响。前排鸦军骑兵动作利落,翻身落地,毫不拖泥带水。他们迅速将战马缰绳交给后队同袍,同时后方士卒亦迅速递上沉重的橹盾。精铁包裹硬木的盾牌高近一人,宽逾三尺,边缘包裹着防止磕碰的厚皮。
“盾墙,起。”军官厉喝。
下马的士卒竟然依旧无声,手臂肌肉虬结,将沉重的橹盾奋力前举、上顶。伴随着沉闷的撞击声和金属摩擦声,一面厚重、紧密、几乎密不透风的钢铁壁垒瞬间在狭窄的通道中成型。盾牌之间严丝合缝,长矛的矛尖从预留的缝隙中探出,闪烁着寒光。整个盾墙如同一只缓慢移动的钢铁巨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开始沉稳而坚定地向石垒方向推进。
“工兵,清障。”命令从移动的盾墙后传来。几面橹盾错开窄缝,十几名轻甲工兵如猎豹侧闪而出,紧贴盾墙外沿,复而用长柄铁钩从盾下探出,精准勾住木桩、蒺藜网。后方同袍闻号发力拖拽,沉重障碍遂缓缓移开。
盾墙后,另一些工兵蹲伏下去,将重锤、撞锤从底缝伸出,狠狠砸向冻土。闷响声中,震得积雪下的铁蒺藜弹起飞溅,复而便有长柄刮耙随即扫出,将散落蒺藜迅速推向两侧。
“弓弩手,压制。”第三道命令响起。
盾墙后方和两侧高处,晋军的弓弩手迅速就位。长弓拉满如月,臂张弩稳稳架起。随着军官手势挥下,一片密集的箭雨带着凄厉的呼啸,越过盾墙,朝着石垒后的夜不收阵地抛射而去。箭矢如飞蝗般钉在木盾、岩石上,发出咄咄咄的闷响,压制着夜不收的弩手,使其难以从容瞄准。
“稳住,先送他们吃一轮。”公羊左的声音依然未变,甚至带着一丝尤为痛快的狞笑。
几十个把持隘口的夜不收顶着抛射的箭矢,从工事缝隙中悍然探出臂弩。他们并未盲目齐射,而是凭借精准的技艺,冷静地捕捉着那些在盾阵缝隙间暴露的工兵、弓弩手,或是盾墙衔接处的薄弱点。
精准的点射确也瞬间奏效。一名正奋力拖拽铁蒺藜网的工兵被弩矢贯穿脖颈,哼都未哼一声便扑倒在地;一名探身指挥的弓手小臂中箭,惨叫着缩回盾墙后;一支角度刁钻的弩矢狠狠钉在两面橹盾的衔接处,巨大的力量震得持盾士卒手臂发麻,使得盾墙竟然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晃动。
“速度推进。”李嗣源漠然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鸦儿军的盾墙在付出了伤亡后,推进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几分。橹盾撞击地面和碎石的声音沉闷而有力,如同战鼓敲在攻方心头。双方箭矢在空中交错飞掠,死亡的尖啸声不绝于耳。雪地被踩踏成泥泞的黑色,混杂着刺目的暗红和倒伏的尸体。
防线很快被压缩、撕扯。李存孝亦终于狂吼着加入战场,手持一杆禹王槊横扫千军。两名依托石垒射击的夜不收士兵连人带弩被砸飞出去,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防线被瞬间撕开一道血腥的缺口。
公羊左目眦欲裂,挺刀迎上。刀光如匹练,斩向李存孝。后者竟不闪不避,硕大的左手一把探出,覆着简陋臂甲的手掌硬生生拍在刀身侧面。
“铛!”刺耳的金铁爆鸣。
公羊左只觉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虎口崩裂,长刀几乎脱手,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胸中气血翻涌。而李存孝的右手禹王槊已带着呼啸的风压当头砸下,公羊左凭借本能极限侧滚,槊风刮过,他适才立足处的岩石被砸得粉碎。
碎石溅射,在公羊左脸颊划开一道血口。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深知不可力敌,转为游斗,依靠身边夜不收士兵以命相护,用毒箭、钩索不断袭扰李存孝的下盘,显然是要拖一刻是一刻。
但就算如此,所谓防线在绝对优势兵力的反复冲击下,如同被巨浪不断拍打的礁石,迅速崩解、后移。负责留下阻击的夜不收死伤惨重,不断有人倒下。防御圈被压缩到登山小径的入口前,岌岌可危,最为关键的是,后方的土门关内,亦有晋军守卒趁势出关准备围杀公羊左等人的后方。
远处的李嗣源眯着眼睛,只是气定神闲的等候着。
但就在李存孝即将彻底撕裂最后防线之际,隘口的另一端,即土门关东门方向,突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巨响轰然炸起,声浪席卷峡谷,震得所有人耳中嗡鸣,所有人一时顿住手中动作,愣愣的向东面张望过去。
公羊左与残存人手却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竟不退反进,猛地掠向适才涌出兵马的土门关西门方向。
关内外一片混乱之际,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