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石敬瑭,仿佛在衡量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的分量。忽然,她开口,声音略有几分嘲讽:“你口口声声所谓‘岳父’……竟不知李嗣源已然身死连那晋王李克用也已暴毙”
此言之下,石敬瑭倏然浑身剧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瘫坐在地上。而后马上,他双目瞬间赤红,发出一声压抑的悲吼,拳头狠狠砸向旁边的硬木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指节瞬间皮开肉绽。
然后又是瞬间,他猛地起身再跪,声音尤为嘶哑,干笑一声:“太后岂能诓我某出使前,尚与岳父言谈甚欢,绝非作假。”
述里朵却只是神情淡漠,亦不答话,只是负手看着其人。
猛然一瞬,石敬瑭面色惨白,似乎也才想起述里朵没必要用这种事骗他。但在随即,他却是立即指天立誓,涕泪横流:“大雪封山,幽州路绝,云朔道险……石某自晋地冒雪出塞,两月隔绝,音讯全无,苍天可鉴!石某此番弃暗投明,唯有效忠太后、追随萧王一途,还请太后信我!此番岳父既故,石某愿为太后马前卒,肝脑涂地!”
述里朵冷眼看着他声泪俱下的表演,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自始至终的审视:“本后如何信你非是李嗣源,或那新晋王李存勖抛出的诱饵”
石敬瑭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声音斩钉截铁:“在下有云朔粮道布防图。耶律剌葛所恃,无非晋王昔日借予李茂贞的那一千鸦儿军,石某可假晋将之身,为太后奔走策反!若事败……”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太后可斩石某头颅,连同此图,献于萧王帐前。此乃石某投名之状!”
述里朵一时沉默。时间仿佛凝滞,只有炭火的光影在石敬瑭紧绷的脸上跳动。数息之后,她缓缓抬手。一名侍女无声上前,手中托盘上放着一只小巧的玉杯,杯内酒液暗沉,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既如此,可敢饮此毒酒饮罢,解药自当奉上。”述里朵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石敬瑭目光死死盯住那杯酒,没有丝毫犹豫。他一步上前,夺过酒杯,径直仰头一饮而尽。而一口喝尽后,他便猛地将空杯掷于地上,玉杯瞬间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刺耳。
他挺直身躯,直视述里朵:“太后此刻杀我,无异自断臂膀。石某之命,已系于太后大业!”
述里朵凝视着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片刻,她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
“好,本后信你一次。”她挥了挥手,武士松开了石敬瑭。
而石敬瑭也立刻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跪地呈上:“此乃小人这几日所勾勒出的云朔军粮仓储与布防图,请太后验看。”
述里朵示意侍女接过图卷,并未细看,只是淡淡道:“阁下弃暗投明之志,本后确信了,然大雪封道,一切作为都不过空谈,阴山或云朔那边,又焉知李存勖不会更改布防”
石敬瑭毫不犹豫,再次伏地而下:“既然如此,那臣请为太后除耶律剌葛之患。臣即刻伪造李存勖诏令,雪停便出于都斤山,定赶在局势变幻之前,叫那一千鸦儿军阵前倒戈!”
述里朵扫了他一眼,却是负手颔首:“那倒也无需心急,本后已然信你,且下去吧。”
石敬瑭如蒙大赦,再次叩首,这才在武士的监视下退出王帐。
厚重的毡帘落下的瞬间,述里朵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瞬间消失,眼神变得比帐外的风雪更冷。她并未看那羊皮图卷,目光转向帐内一处阴影。
“雪鹘。”
那位与世里奇香装束相似,亦与其同姓的一个身影无声显现,单膝跪地。
“盯死此人。其一举一动,飞鹰传书。”述里朵的声音波澜不兴,“若生异心,或事有败相,便取其首级,连图,速献萧大汗。”
“遵命!”阴影中腰佩双刀的身影低应一声,悄无声息地退去,仿佛从未出现。
述里朵无言许久,稍稍踱步一二,却是目光再次回身落在那柄唐刀上,寂静无言。
石敬瑭既然勉强获得述里朵信任,住处也便另有安排,其人连同手下都各有帐篷安置,之前毫无掩饰的监视也似乎荡然无存。而大雪毫无止歇的迹象不提,石敬瑭却也没有待在帐篷里毫无作为。
一连数日,他一面请示那位暂时取代世里奇香,而作为述里朵侍卫长并兼任助手存在的世里雪鹘,一面在得到后者的允准后,让人着手打探晋国内情,既期望在探得情报的同时,顺便想挖掘出李嗣源身死的真相。
及至腊月末,竟然真的让他有了收获。
这日,石敬瑭坐在炭盆旁,火光在他阴晴不定的脸上跳跃。几个从晋国带来的手下被他安排在了帐门口,却也都是没有言语。
良久后,石敬瑭环顾了下左右,然后才从怀中取出一颗细小的蜡丸,迎着火光将蜡丸捏碎。里面是一小卷薄如蝉翼的纸,展开,上面是一段尤为熟悉的的笔迹。
“为父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