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鸣的寝房,就如同他这个人一般冷硬。陈设虽尽皆金贵,却极为简朴,氛围里透着一股孤冷的味道。那张巨大的架子床占据了正中,床架上只是简单的方形雕纹,并无多馀的华饰,四角垂挂着玄色床幔。唯有床幔之上绣了一条金蛟,蜿蜒盘旋,金光闪耀,象徵着王爷的尊贵身份。那金蛟几乎是整个寝房里唯一鲜艳的色彩,在沉沉黑色中显得孤傲而张扬。
善鸢对鹿鸣的美学本就未曾抱有期望,她甚至连多看一眼都嫌辣眼睛。
「又不喝药了?往常是谁劝我喝药,如今自己却推拒不饮,难道是怕苦?」
她平日里声音温柔婉转,可此刻语气却带上了几分不容置喙的凌厉。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唯有面对鹿鸣时,她才会有这般急躁的脾气。
「不是怕苦。」鹿鸣低声道,「是不需要。我无恙,不必喝药。」短短几个字,却一再强调「不需」。
他神情冷淡,声音似乎漫不经心,实则心底却几近贪婪地渴望着她能靠近。十指紧攥,手心微微发汗,喉咙乾涩得难以启齿。他脸上愈发严峻,黑沉如锅底,似在强自压抑。
鹿鸣不喜药,不是因为怕苦,而是自小经历过暗害,被人药理伤身,自此对药性敬谢不敏。这一点,善鸢心里明白。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旋即吩咐:「你们先退下吧,有事我自会唤人。」
鹿鸣向蔚洕投去凌厉的眼神,几乎带着杀意。蔚洕心知肚明,虽然日後难免要承受秋後算帐,但眼下既能把善鸢引来,功过也算相抵。他太清楚鹿鸣的性子——在善鸢面前,错的永远是旁人,而她,永远不会错。
「是。若有需要,奴才随时听候郡主差遣。」蔚洕说完,脚下如抹了油,与丝韵一道连忙退到耳房屏风後。寝房里备有一条拉铃,主人只要轻轻一拉,便可召唤侍者,不必扬声,既方便又保护隐私。
鹿鸣脸上依旧冷漠,旁人若不知底细,定会以为他性情冷淡,对谁都抱着超脱世俗的态度,甚至对自幼相伴的善鸢亦无波澜。就连善鸢自己,有时都会被他这副面孔欺骗。
她心里清楚,鹿鸣近年来一直刻意疏远她。表面冷淡,言辞甚至带着伤人之意,可实际上,她依旧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照拂无微不至。只是这种「一面冷淡丶一面关心」的矛盾态度,让她心中难免酸涩。曾经亲密无间,如今却被推远,且从未有过任何解释。
放下他,做不到;靠近他,又被拒绝。她的心因此日日挣扎。
再见鹿鸣,善鸢心中隐隐作痛。她在他身旁落坐,蔚洕早已准备好,脚下放着一张精致的绣凳,似是蓄谋已久。
坐定之後,善鸢将手里捧着的小匣子递过去,声音平静却暗藏情绪:「这是义母要我交给兄长的。」
她这一声「兄长」喊得冷冷清清,眼神却直勾勾望着鹿鸣,眸底闪着几分倔强与不驯。
往日,她总爱喊他「三哥哥」或「鸣哥哥」。然而自从他封王,决意北上从戎的那一刻起,他便不许她再如此称呼。在外须称「王爷」,在内则只能是「兄长」。一步之差,却是天壤之别。
「嗯。」鹿鸣低声应了一句,接过匣子,顺手放到身侧,两人便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
善鸢心中积着气,鹿鸣自然清楚。他眼底掠过一抹无奈,心中暗叹。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说,可每次面对她时,所有话语却如石沉大海,一句也说不出口。他多次想将她搂进怀里,好好疼爱,却又惧怕自己一旦沉溺,便会忘却肩上的责任与使命。
所以,他只能冷着她。冷得太久,两人间便渐渐生分。如今乍然相见,他心慌意乱,声音竟带着几分讨饶的意味:「阿鸢……」
「药再搁下去就要凉透了。」善鸢打断了他,眉眼凌厉,「鸣哥哥当初可是亲口告诉我,药要趁热喝才行。」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责备,不给他半分回避的馀地。手一伸,将药碗端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