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将军,你看看,没什么问题的话有劳画个名,俺好交差。”小吏递上纸笔。
“既未作战,受兹厚赏,实有惭愧。”周禤叹了口气。嘴上这样说,心里其实挺那啥的。李帅…呸,陛下这人,能处。你只要跟他一条心,有啥好吃的,他是真记着你。不像那秦宗权、朱温之流。肚子吃得饱饱的,兜里揣着两个饼。你拢共半个饼,分他一块,他吃完了还说饿。
“周将军,以后万一军乱啥的,还罩着俺俩啊。”小吏讪讪笑道。
“放安稳了,圣人不死,谁也乱不起来。”周禤淡淡笑道。
中军和侍卫亲军马步司会造反吗?不是不会,但至少不会反李圣。
禁军有野心家吗,也有,但在李圣面前只能收起腌臜,乖乖夹着尾巴做人。
“周郎,怎么说话呢?”妻子拍了周禤一把,不悦道。
周禤这才想起刚才那话哪里不对劲:“是我唐突了。”心里并没有冒犯圣人的意思,但一说话就时不时毫不自觉地口出不逊,纠其缘故,大概是皇权威严堕落太久了吧。世风败坏至此,圣人这皇帝,不好当。
“周将军,告辞了。”
“辛苦。”
街口,直到两吏消失在巷子深处,看得津津有味的卢延让才回过神来。
延资库的吏,还可以。领诸道盐铁租庸转运铸钱青苗等使兼延资库使的好像是太尉吧?难怪呢。宰相也有高下。看看那郑延昌,手下都是些什么货色?
圣人也挺有想法,用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取悦、收买人心…
一武一士,看似微不足道,但如果持之以恒十年八年,后人就能乘凉了。有的人逐鹿逐着逐着就没了,有的人打着打着不知不觉就得到了天下,差别应该就在这。许多琐事,你不做,临到关头上下嘴皮一碰钱一撒,就指望军人为你闯刀山下火海,谁认识你?
验过身份名籍,望了眼久遭风雨侵蚀依然巍峨如初的丹凤门,卢延让走进了漆黑的甬道。大唐八品朝官的第一次上值,开始了。
过左右金吾仗院封锁出来的幽深御道,抵达通往含元殿的龙尾道。
但今日不朝。
饶是做足了准备工作,甫一进宫城,卢延让还是晕了。独自站在偌大的广场,举目四下观察,只有一座座大红大绿的楼阁殿宇鳞次栉比,在旭日的笼耀下反射出一片氤氲金光。剑劈斧斩的宏厚宫墙遮蔽了更远的视线。来来往往的官吏脚步匆匆,交头接耳,瞥都不瞥他一眼。
穿戴全套山文甲外披火红赤氅的卫士手持长戟,沿着坡道浩浩荡荡地一字排开。各绣黑麟、鸾、龙、犀牛、白虎、朱雀神兽的幡麾渐次而插,迎风呼啸。
“未明开著九重关,金画黄龙五色幡。直到银台排仗合,圣人三殿对西番……王建宫词,诚不欺我…”卢延让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果然,非壮丽不足以重威!本以为朝廷式微…现在看来,换自己在朝堂上站着,多半也会自我感觉良好吧?
“中书省怎么走?”窥视了半天,宛如变形计主人公的卢延让捏着鼻子低声询问卫士。
“西转,自昭庆门而入,然后东向。俟过外命妇院,面朝延英殿,东侧即中书。御史台就在旁边,不要走错了,否则会罚俸。”卫士说道。
额…
担心出丑,迈着小小而快快的步伐,卢延让一脸黑人问号脸离开了。等一边走一边问找到地方,卢延让是最后一个到达中书省的,一张脸也憋成了猪肝紫。很好,上班第一天就迟到。
在省门“迎新”的,是圣人的妹夫中书舍人赵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