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病入膏肓的卫青,菜头心如刀绞,那名为生离死別的情绪渐渐从心底生起。
授她本领的贾詡是这样,待她如国士的刘邦是这样,崛起於微末的卫青…同样如此。
卫青嘴角掛著浅笑,可笑得却勉强至极,使得菜头几乎是在一瞬间就红了眼眶,悽然道:“好久不见…”
自甘泉宫事件后,这是两人第一次私下见面。
纵使遗憾也好不甘也罢,都隨著这句好久不见烟消云散。
往事种种,在此刻一笔勾销,旋即就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过了好久好久,卫青这才展顏一笑,轻声道:“述真近来可还好政务是否繁忙”
“叫你身体不爭气吧,”菜头轻笑著回覆:“连我被陛下贬为平民都不知道。”
“现在在城西开著一家粮店,专门救济那些吃不起饭的穷苦人家,也算弥补昔日犯下的罪过…”
卫青表情犹豫,欲言又止,他知道这是菜头在对昔日的金银七策感到耿耿於怀。
若没有她那些既伤天和亦伤人和的计谋,刘彻绝不会变著样收割底层民眾,国库空荡,自然也就不会起动刀戈的念头。
但菜头不知道的是,就算没有她,刘彻同样变著样收割底层民眾,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一位大权在握,又雄心壮志的帝王!
“哎,”卫青轻轻一嘆,哀道:“你这又是何苦呢…”
“人生在世,总得有点追求不是,”菜头神色一正,严肃道:“不说这个了,我今日前来是有正事和你商量。”
“但说无妨。”
卫青侧耳恭听,菜头则將最近朝堂发生的一桩桩大事尽数告知了卫青。
当听到刘彻沉迷方士之说,搞得整个长安城都刮阴风时,卫青痛心疾首,却又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可当他听到刘彻准备发兵远征大宛时,这位面无血色的大將军猛然从软榻上惊起,骇然道:“不可!”
“这大宛离我大汉西部门户玉门关足足有著上万里,沿途小国又避我大汉如避虎狼,且不算人吃马嚼,光是后勤就是一个天大难题!”
“陛下他…糊涂啊!!”
“不行不行,我要亲自面圣陛下,我大汉子民已经禁不起折腾了!”
卫青说著就要从榻上爬起,奈何身体实在不爭气,又发出一阵猛烈咳嗽,嘴角浸出一抹血渍。
可儘管如此,依旧没能动摇卫青那颗坚定的心:“来人,来人!”
“抬,抬本將军去未央宫!”
……
在轿夫坚定的步履中,面无血色的卫青躺在软臥之上,缓缓出现在未央宫前。
宫前虎賁卫闻讯而出,黑红铁甲鏗鏘间竟顾不得军容整肃,如潮水般爭先恐后围向步輦。
“大將军你怎么样了,身体可有好转”
“大將军,你要多保重身体啊。”
“大將军,快快好起来吧,那该死的匈奴又要死而復燃了。”
在爭先恐后的问候里,这群铁打的汉子纷纷都红了眼眶,攥著卫青冰凉大手久久不愿放开。
在某个愣头青挤开轿夫后,其余將士有模学样,数十双铁臂同时托起步輦。
明明四个人就能抬起的步輦,此刻人数一跃达到了骇然的十二人,哪怕步履艰难好几次都险些摔倒,依旧没人愿意鬆开,反而爭执不休。
“末將不才,愿为大將军执轡!”
“你大爷的王二牛,你射箭都是老子教的,反了你了跟我抢”
“你抬得动吗,让我来让我来!”
喧嚷声中,铁甲相撞的脆响混著鸟语香不断响彻,这群负责拱卫未央宫的甲士,此刻正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爭抢著这份殊荣。
每时每刻都有老人被挤走,抬轿轿夫不断更换,可卫青的步輦却没有任何动盪,平稳得可怕!
望著渐行渐远的卫青,菜头於未央宫城门驻足,发出一声重重感慨:“大丈夫…当如此!”
如此大的动静,整个未央宫都人尽皆知,刚给刘彻匯报完军情准备离开的秦云闻讯而来,可仅仅一眼就使得他怔在原地,眉目满是嚮往。
只见卫青所乘的步輦在前进过程中,十步一哨的羽林军,皆垂首!
这群天下精锐,在此刻尽数低下那骄傲的头颅,握著长戈的手因激动而颤抖!
一张鎏金色的卡牌冲天而起,只见上边写著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羽林垂首!】
秦云对卡牌视而不见,像是著了魔一样跟在卫青后边,步輦很快就来到了承明殿前。
在那三十六层青石砌成的台阶顶端,同样屹立著一道身著正装,发须皆白的身影。
正是最近沉迷修仙的汉帝刘彻!
君臣二人隔阶相望,那原本轻易就能跨过的石阶,如今却成为两人间一道无法逾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