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年和赵勇同时沉默,雪地上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走!"
赵勇突然扯开嗓子,一把拽住易年。
"老子攒了几个月军饷就等今天了!"
几个汉子哄笑着推搡易年往前走。
路过校场时,正在操练的新兵们纷纷侧目,他们何曾见过这些老兵痞如此欢脱的模样?
夕阳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笑声惊飞了枯树上的寒鸦。
继续西沉,将新兵营的辕门染成血色。
易年跟着赵勇一行人穿过熟悉的营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微微怔住。
记忆里破败的校场如今平整开阔,箭靶、木桩、沙坑一应俱全。
原本漏雨的营房全部翻新,青瓦白墙间晾晒着整齐的军服。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座新建的演武台,台侧刻着"精忠报国"四个遒劲大字。
"怎么样?"
小李子得意地撞了撞易年肩膀,"比咱们那会儿强多了吧?"
校场上,百余名新兵正在操练。
他们大多十六七岁年纪,脸上还带着稚气,但一招一式已有模有样。
一个满脸雀斑的少年正练习突刺,动作太猛差点摔倒,被教头踹了屁股一脚:
"稳着点!战场上枪都拿不稳,等着喂妖族吗?"
张守常,曾经的营头,如今已是校尉。
望着那些年轻面孔,突然叹了口气:
"时间太短啊…要是妖族真打过来,不知这些臭小子能活几个。"
"营头儿!"
赵勇一把揽住他肩膀,"今儿高兴,不说丧气话!"
"就是…"
小李子旁边附和。
众人穿过校场,来到营地西北角一间不起眼的木屋前。
这是当年新兵营的饭堂,也是他们兄弟常聚的地方。
推开门,熟悉的霉味混着木香扑面而来。
屋内陈设简陋,几张长凳,一方木桌,墙角堆着几个酒坛。
阳光从窗棂斜射进来,照在桌面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的划痕上。
"还记得吗?"
赵勇拍着桌子大笑,"当初你傻了吧唧一掌拍碎旧桌子,我和孙大力那憨货上山砍树重做…"
笑声突然卡在喉咙里。
所有人都沉默了。
孙大力,那个总爱憨笑的壮汉,永远留在了城外。
"喝酒喝酒!"
小李子红着眼眶拍开酒坛泥封。
"今儿个高兴,谁也别藏着掖着,都给我不醉不归!"
说着,朝着外面一招呼,早已准备好的饭菜被送了进来。
众人围坐,烈酒入喉,如火线烧到胃里。
几碗下肚,话匣子就打开了。
"当年咱们新兵营,那可真是'藏龙卧虎'。"
赵勇掰着手指细数,"老张是边军老卒,因为揍了克扣军饷的上司被发配来,孙大力天生神力,可惜脾气比牛还倔,小李子更绝,偷看指挥使小妾洗澡…"
"放屁!"
小李子涨红了脸,"老子是去偷军报!"
众人哄笑。
胡塞趁机爆料:"最绝的还是小傻…呃,易兄弟,装傻充愣把神机营耍得团团转…"
易年摇头苦笑,又灌了口酒。
那时的自己记忆全失,浑浑噩噩却活得简单快乐。
哪像现在,肩上压着整个天下的重量。
酒过三巡,张守常突然盯着窗外出神:"以前觉得在这混日子憋屈,现在想想…那会儿真他娘安逸。"
这新兵营最稳重的营头,也不禁冒了句粗话。
众人默然。
是啊,当年虽然不得志,至少不用看着袍泽一个个倒下,不用担心明天妖族会不会杀到城下。
"砰!"
赵勇突然摔了酒碗,双眼通红:
"狗日的世道!老子宁愿一辈子在新兵营喂蚊子,也不想看着这些娃娃去送死!"
他指着窗外那些训练的新兵,声音哽咽:
"最小的才十五啊…他娘的前天还问我妖族长啥样…"
易年握紧拳头。
酒碗里的倒影中,他看见自己眼中跳动的怒火。
酒坛又空了一个,歪倒在桌角。
小李子脸颊酡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上的一道缺口,突然嘿嘿笑起来:
"你们还记得黑风山那窝土匪吗?"
屋内霎时一静。
胡塞正要倒酒的手悬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碗中荡出一个小小的旋涡。
张守常的眉头拧成疙瘩,那道贯穿左眉的疤痕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