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好,知道了。
你乖乖睡觉,我去你房里睡。”
这一次,凌心蕊才心满意足地松开手,看着他走到门口,关灯,掩上门。
房间里重归黑暗,但她心里却被那份撒娇后的亲昵和哥哥的承诺填得满满的,异常柔软。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却毫无睡意。
哥哥的关怀像一把钥匙,反而让她更加清晰地看到了自己心底那份无法与人言说的纷乱。
她伸手,摸到了床头柜上那本崭新的笔记本和笔。
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坐起身,将笔记本抱在怀里。
哥哥给的这份带着温度的礼物,此刻仿佛成了一个专属于她的、安全的树洞。
她在这间充满了安心感的房间里,再次起身下床,乐家村的夜,深沉而静谧。
她坐回书桌前,从书包里取出本旧日记翻开空白一页。
笔尖悬在纸页上方,氤开一个小小的墨点,却久久未能落下。
“2oo3年1月2日,晴,乐家村。”
她写下开头,然后停顿。
接下来该写什么?写果园里的欢笑,写土鸡汤的温暖?那些都是真实的,却仿佛隔着一层薄纱,无法触及她此刻真实的内心。
笔尖在纸上划动,最终只留下一句:“外婆家的晚饭很温暖,但我心里有点乱。”
宋予白。
这个名字毫无预兆地闯入脑海,笔尖随之一颤,在“乱”
字旁留下一个突兀的墨点。
她凝视着那个墨点,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那篇文章。
她下意识地翻到日记本的前一页,那里平整地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她亲手抄下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字迹——来自《竹马与天降,谁更忧?》的片段。
纸上的字,清隽有力,每一个撇捺都仿佛带着沉静的力量。
她不得不承认,这些文字本身,像一泓清泉,精准地映照出了她某些自己都未曾细想,或是不愿明言的心事。
那种被穿透、被理解的感觉,强烈得让她心惊,甚至……有一丝隐秘的、不愿承认的悸动。
可这份来自远观的“懂得”
,却伴随着一种让她无所适从的沉重。
她重新翻回空白页,笔尖变得急促:“我好像被困住了。
困在了一种……别人的期待里?或者说,是困在了一种我无法回应,也无法坦然接受的目光里。”
“那篇文章,写得真好。
好到让我觉得,写下它的人,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说出了连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感受。
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被剥开了外壳,有点冷,又有点……被看重的眩晕。”
“可也正是因为‘懂得’,才更让人觉得害怕。
我分不清,这份‘懂得’的背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意图。
是纯粹的欣赏,还是……一种无声的索取?我害怕这种复杂的感觉,它让我想逃。”
写到这里,她停住了,一种巨大的疲惫和迷茫席卷了她。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沉沉的、缀着几颗寒星的夜幕,一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在日记的最后,用力地写下:“也许,只有真正地离开一阵,拉开足够的距离,我才能看清这一切,才能找回我自己呼吸的节奏。”
写完日记,她心中的纷扰并未因此平息,但那条名为“离开”
的路,似乎已在星光的映照下,隐隐显现出轮廓。
合上日记本,凌心蕊没有立刻动。
她静静地坐在书桌前,望着窗外无尽的夜空,先前翻涌的心潮渐渐平复,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
那是一种倾诉后的虚脱,也是决定做出后的平静。
她关了灯,重新躺回床上,这一次,沉重的眼皮很快阖上,在乐家村安宁的怀抱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