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必要,阿让,‘凡尔登百日浴血’的履历绝对够你吃一辈子了!”
德内尔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而格兰维尔只当是前者疲惫了,于是便结束了会面,将他送回了病房。
时间眨眼到了6月19日,德内尔经过修养,体重慢慢恢复到了五十公斤,虽仍消瘦,但已不显病态。只是身体虽然好转,精神却仍然不振,他几乎每天夜里都梦到自己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朝黑雾一般的德国人射击,忍受无休无止的轰炸,他仿佛有一部分灵魂已经永远留在了凡尔登。
这天上午,安东尼院长派人将他叫到自己办公室,告诉他自己打算把他作为伤兵代表,接受报纸的采访。
“我可以拒绝吗,院长阁下?”
院长顿感意外:“为什么?你是我们医院战功最为卓着的伤员,在后方声名赫赫,接受采访对大家都好嘛!”
“我对杜奥蒙堡周边的情况极为熟悉,可能不经意间便暴露了我军的军事机密,相信其他战友也差不多。”德内尔淡然回答,“但如果不能提前线,只讨论伤员积极复健、争取早日重返战场的话,找那些伤得更重的战友更合适吧?”
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为报社泄密行为背锅的风险后,院长立刻换了个说法:“啊哈哈哈,也是啊,还是你想得周到,那我就安排记者采访别人了。”
“我们所有军人都应该感谢您对保密工作的支持。”
德内尔说完,便同院长点头告别,然后返回自己的病房。途中经过回廊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的时候,对方已经发现了他:“嘿,阿让!”
德内尔只得微笑回应道:“好久不见,玛格丽塔。”
打过招呼的两人旋即陷入了沉默,片刻之后,这位名叫玛格丽塔的女记者、茹安生前的女友,才开口道:“我们在后方一直关注着你们的消息,你真的……非常勇敢,我很荣幸有你这样的朋友。”
“我想茹安的勇气更胜于我。”德内尔回答,“你肯定知道……”
“当然,索菲亚阿姨也给我看过你的信了。”
“阿姨还好吗?”
玛格丽塔叹了口气:“怎么好得了啊,她丈夫早逝,又只有茹安这一个儿子。我跟着阵亡通知书去了趟马赛。看到索菲亚阿姨孤苦伶仃的,我就把她接到了巴黎,接到了我老家和我母亲做伴。唉,现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要是我不去探望,阿姨自己就整天胡思乱想,可要是我去了,她哭得要更厉害。”
“这是场只能靠索菲亚阿姨自己打赢的残酷战争啊。”德内尔想了想,又问道,“阿姨生活上有什么困难吗?或许我能帮忙解决一些,我还没顾得上领我的奖金呢。”
“若是这样,那就太好了。”玛格丽塔顿时松了口气,“我知道你和茹安的关系,就不和你客气了。茹安殉国之后本该有一些抚恤金的,但那些该死的官僚却要让我们再回去马赛领取,或者等他们走流程。天哪,现在一个月过去了,流程走完还遥遥无期。我一个实习生本来收入就有限,现在还要负担阿姨的起居,确实有点青黄不接了。不过我不需要你无偿支援,只是暂时借我些应应急,等我转正之后再还你,或者用茹安的……”
“别打茹安抚恤金的主意。”德内尔一时激动,脱口而出,随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表达出了问题,“我是说,我还不至于缺钱到了非得讨要战友的抚恤金的地步,就把那些钱都留给索菲亚阿姨吧,反正这笔钱说多也没多少。”
“是啊。”玛格丽塔叹息道,“十八年养了一个青年,三千多块就给打发了。”
德内尔这才想起来,茹安和他不同,后者本衔仍是准尉,一条命只值三千七。
两人再度无言,片刻之后,德内尔换了个话题:“你今天是来采访的?”
“没错,我正要去见院长呢,先来采访采访你怎么样?”
“还是去采访那些伤得更重的伤员吧。”德内尔回答道,“特别是那些已经残疾了的,如果能写出轰动性的报道,他们将来也能好过不少。”
“嗯,那我先去忙了,你要去探望一下索菲亚阿姨吗?”
德内尔思索片刻,摇头拒绝了:“暂时别了,如果阿姨,见了我那还了得。要是问起我茹安牺牲的情况,我怎么开口啊……”
“唉,总会过来的。”玛格丽塔再度叹息,“我也偶尔和妇女联合会去慰问烈属,即便情况再糟糕,也会慢慢归于平淡的。”
“烈属的情况很糟糕吗?”
“大部分都不好,哪怕不提丧亲之痛,少了份军饷收入对普通家庭影响肯定不小。政府发钱越来越困难了,阵亡官兵抚恤倒还及时,那些失踪的补助就难搞了,他们往往一调查就是四五个月,要是这家没有其他收入,那日子就难过了,几乎完全要靠邻里接济。”
“这样啊。”德内尔若有所思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