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国历,一九八六年,七月。
清晨。
盘虎山的天空是日复一日染着浅金的干净蓝色。
山峦间的薄雾如轻纱般慢慢飘远时,林大平推开了院门。
今年六十五岁的林大平丝间多了些白色,但身板依然硬朗。
给院里种的蜀葵,紫茉莉等各种花草利落浇了几瓢水后,林大平带上草帽,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
“大平,别忘了去信用社。”
已经六十一岁,脸上多了不少岁月痕迹的谢秀兰系着围裙从院中厨房探出身,“昨天村主任特意嘱咐过,说这个月的补贴到了。”
林大平摸了摸裤兜里放好的存折,沉声应了句,“好。”
想到什么,林大平又返回院里,“爹,娘,秀兰,我去镇上拿补贴,你们要捎点啥不?”
堂屋里,九十三岁的林山根正坐在藤椅上听收音机里的新闻,八十九的王大花在一旁慢悠悠剥着豆子看电视,老两口各忙各的,互不影响。
“不要不要,家里啥都不缺。”
须皆白的林山根眼不花耳不聋,闻言连摆了好几下手。
“我也不缺,你问你媳妇要啥不…”
王大花说着,手脚利索地起身把剥好的豆子往厨房送。
林大平又看向谢秀兰。
谢秀兰想了下,目光停在院里的花草上,“再买几包花籽吧,村里今年不是又在弄‘美丽乡村示范户’吗,咱家门口可以再多种些花,肯定好看。”
农村人但凡有空闲土地都喜欢种些实惠的蔬菜作物,但谢秀兰这些年莫名喜欢上了花草。
不知不觉间,前后院圈起来的菜圃里有一半位置都种上了各种花草。
林家老宅里,一年四季都能看到姹紫嫣红。
林大平话不多,面对媳妇的要求,依旧只应了一个字,但心里已经想好等会去镇上要买些更新奇更好看的花草。
他其实也觉得自家院里种些花啊草啊挺好看。
而且他还总觉得有个什么人能看到自家院里花草的话,肯定也会很喜欢。
已经升级为县级市的黄水镇内。
林大平先去门市部认真挑选了几包花种,这才来到了黄水镇农村信用合作社。
柜台后的姑娘已经熟悉了这个每月5号准时出现的面孔。
“林叔,又来取补贴啊?”
柜员笑着接过存折,在键盘上敲了几下。
打印机吱吱作响,存折最新一行显示:8月5日,农业科技示范补贴,存入644oo元。
644,这个精准对应花国一级行政级别干部月工资标准的数字是其他村子示范户补贴的两倍还多,但林大平一直觉得是因为他种的药材品质特别好。
而在省城机要部门,一位年轻科员每月都要核对一份特殊报表,确保这笔从中央财政“安辰专项”
账户流出的款项,通过“国家农业科技推广系统”
的复杂路径,精准无误地抵达这个黄水镇的目标账户。
至今,这套精密的资金流转系统已经平稳运行了十年。
林大平取完补贴回村时,听到了有些熟悉的招呼声。
“林叔!”
喊住林大平的是二十年前来杨家村下乡插队的知青于学武。
于学武身边还有正从轿车上下来的秦建国,李文娟和肖婉柔。
这三人也是当年来杨家村插队的知青。
林大平其实一开始对这四人并不算熟悉。
记忆中,二十年前,他也只是帮过这四个年轻人一些顺手小忙,并没有太多交流。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可能是念旧,也或者是重情义,这四人每年都会来杨家村故地重游。
不仅每次来都要在村里转一圈,还会来他家拜访。
日复一年,林大平也慢慢把四人当做了家里晚辈。
“林叔,我们一起回来看看,打扰了。”
现年4o岁的秦建国是是省计委的一名处长,说话依旧礼貌周全。
“林叔,我给婶子带了几件衣服,等会婶子试的时候您记得夸两句呀。”
李文娟在沪市的对外贸易部门工作,也亲昵又大方地林大平打招呼。
“俺给老爷子老太太带的补品!”
在东黑重型机械厂任职工程师的于学武仍然是年轻时的大嗓门。
四人中,最后开口的依旧是肖婉柔,“林叔。”
肖婉柔穿着一身朴素的便装,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沉静温婉。
这位当年因心疾多次直面死亡的姑娘,如今已是国家某重点航天项目的研究员,而她胸前那枚看似普通的莲花玉佩从未离身。
四人都算是熟悉的后辈,林大平没说什么客气话,“嗯,这会凉快了,我带你们转转。”
林大平熟门熟路地先带四人走到了村子中央的一片空地前。
这些年,四人每次来杨家村,都会在这片空地前逗留很久,林大平不知道原因,但也已经习惯地直接带四人往过走。
“没变…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