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答答的森林,负离子的含量高得惊人。远征将士们置身于天然的大氧吧,却没有丝毫的惬意可言,因为饥饿和寒冷,以及疲于奔命地躲避日军使他们丧失了斗志;无比悲痛的他们欲哭无泪,默默地祈祷能早日走出该死的丛林,甩掉像牛皮糖一样纠缠他们的各种吸血吃肉的动物和凶恶狡诈的日军。悲观的情绪在绿意盎然中无声地蔓延,影响深远;滋长于冰凉的步枪和残破的军装上的醭歙,烘托出士兵一筹莫展的内心。
细密的胡须包裹着花溢的下巴和腮帮子,显得他有些邋遢;事实上他好洁成癖,喜欢清爽干净,只是身处没有条件整理仪容的环境,不得不接受不堪的现实而已。袖口残破的如海不是络腮胡,但露宿风餐没有条件剃须,泛红且柔软的髭须让他看起来很是沧桑。作为收容散兵和伤兵的队伍,两位宪兵领衔的小分队尽管人员已达两百多人,却一个个犹如风前残烛,互相传染着消极和沉闷,整支队伍像枯槁的僵尸死气沉沉。
傍晚时分,雨越下越大。无论谁处在漫无边际的阴沉中都会产生看不到希望的悲观厌世感。不想被雨淋,于是不自觉地留心经过的山峦与树木,盼望有个躲避风雨的栖身之所。命运总是不尽人意,古往今来,似乎一直都是这样。越努力想得到越得不到,无心的插柳,往往独树成林——一个趑趄的士兵因无力倒向山壁的一刹那,意外地冲破了依附着山壁的密不透风的植被,跌倒在了一个山洞的入口。
“兄弟们,不能进,当心毒蛇和瘴气。”花溢发现有士兵进入山洞,急忙阻止;但十几个心力交瘁的士兵已经跌跌撞撞地穿过洞口,或坐或躺在黑缁缁的洞内,打起了呼噜。
“我们太累了!”一个士兵从堵在洞口的花溢的胳膊下软弱地钻了过去。
“让兄弟们躲躲吧。这雨下得没完没了,是个人都受不了。”如海征求着花溢的意见,“有几个兄弟发了两天的高烧,按照恶性疟疾的病症推测,他们还有一天好活。人生的旅途有太多的风雨,弥留之际,一个干燥的地方,是对他顶风冒雨前行的最好嘉奖;希望这个嘉奖能变作念想,变作让一个人下辈子仍想做人的念想。”
花溢觉得如海说得对,不再坚持己见;他提醒士兵进入洞内注意安全,最后一个走进。根据回响的话音和唧唧的叫声,花溢推测这个山洞很大,并有蝙蝠和燕子停留。他想:既然有生命存在,此地就是安全的。
“如果有粮食,如果青柳大队不死盯着咱们,我倒是很想将这儿修斲一番,做成别有洞天的宅子,虚度余生;艳阳高照时打猎,晚餐搞点烧酒,夜里美美地睡一觉,无忧无虑地活到老……”如海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
“这儿暂时歇脚还好,不适合长久居住。”花溢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模糊地环顾了上下左右,“我不喜欢在一个地方生活太久,仗剑天涯,才是我人生的理想。”
“你还缺匹骏马。”如海笑着说。
花溢笑了笑。
“我的老家在一个很大的湖泊畔,风景很美。”如海甜蜜地一笑,“愿漂泊的我疲倦不知归处时,老家还在;愿狠毒的战火能犹存善念,给我可怜的家园留一砖半瓦,供我平平淡淡地了此残生;愿上天眷顾我,使老家的一草一木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让我有追忆往昔岁月的资本。”
“谁想客死他乡?谁不想守着双亲妻帑,享天伦之乐?”花溢叹了口长长的气,“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若我能坚持到打赢战争的那一天,我想我也很疲惫了;那时我的老家还在吗?迟暮的我还回得去吗?好想再听一次老家的几条大狗在深夜的村头张狂的吠、黎明时鸡引吭的鸣……”
“我那青梅竹马的她一直在等我。”如海惨淡地一笑,“不知道这辈子能否和摽梅之年的她一齐穿上大红袍,四目相交、共饮合卺酒啦!”
“能。一定能。”花溢打了个困倦的哈欠。
“睡吧。”如海闭上了眼睛,“想明天太累。”
大山吃饱睡足,大腹便便,悠哉悠哉地捋着飘逸的胡须。它曾为自己臃肿的身材苦恼过,当两百多人毫不拥挤地进入它的肚子,它改变了之前的想法。不以物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