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的院子,更是做得细致入微——他不想血腥的场景引起舒家二位文雅之人极度的心理不适。
“腾儿,带景飞和柴老弟回去吧。”舒父翻着书说。他对年龄相仿的柴洪亮以兄弟相称,没有因景腾而高他一等。
景腾不说话,刚才的险境依然徘徊在他的脑海里。沦陷的金陵对每一个留守的中国人都不安全,除了带两位老人回特种宪兵旅,他想不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们:“日本兵还会来,你们收拾一下,跟我回部队。”
“然后呢,你一边打仗一边照顾我们?你的孝心我和你阿姨都晓得,小娅没看错人;就是自己的儿子,我们处在这样的境地,他能做的也不过如此。谢谢你在我女儿短暂的生命中,给了她一段不枉此生的爱情。”舒父伤感地说。
“我打小没了娘,如今又没了爹……没有爹娘的孩子,像水面的浮萍,随波浪荡。你们跟着我,我会拿你们当亲爹亲娘一样孝敬;你们在,我就有了家,有了心灵的寄托,让我不论身处何方,都有了一份对家的执念和牵挂。”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是霍去病打击匈奴立下大功,汉武帝赏赐其一处宅子时霍将军的托辞。霍将军的一生,从未有过败绩,可谓传奇;他年少得志,官至大司马骠骑将军,封冠军候。我希望你能有他一般的凌云壮志,驱倭逐寇。倭寇未灭,何以家为?你知道‘支那’一词的意思吗?猪,是‘猪’的意思!日本人跟匈奴人不同,汉朝可以用和亲的方式令匈奴给予其短暂的和平,日本的军国主义者不会;他们天性嗜血,只会对你赶尽杀绝,比起狼,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只臣服于比自己强悍的对手,你永远别想通过卑躬屈膝和委曲求全打动他们;他们不会在意,只会更看不起你,并肆无忌惮地打压、羞辱你。这样的对手,你必须把他打怕、打痛、打哭;要让他记住你比他狠,要对其采取以毒攻毒的方式换取双方的安宁。”舒父激动地说。
“女儿是小棉袄。”舒母愈发控制不住泪水,“天冷了,我想孩子了!”
“我也想了。”舒父温柔地对舒母说完,转头对景腾说,“天下没有不散筵席。万般皆缘定,一切由缘生,一切由缘灭。你我此生缘尽,不必强求聚首,不必破坏圭臬。你先走吧,明天一早再来;我们收拾一下,去和小娅团聚了。”
景腾呆立了一会儿,慢慢往外走,眼泪滚落。
昔日马咽车阗的街道被战火欺凌得一片萧条、狼藉,成为了会被渐渐遗忘的记忆。破砖烂瓦充斥的路面,偶尔有几张紧张兮兮的面庞匆匆走过。因为怕绊倒,他们需小心翼翼地落脚;因为要提防突然出现的日本兵,肤粟股栗的他们忍不住四处张望。
悬浮于二楼、招飐于空中、写着“当”、“酒”、“茶”等字样的旆旃大多破烂不堪,不愿再动,停止了招揽;一些流苏却很尽责,虽大部脱离母体,依然尽心尽力地摆动,为人去店空的酒肆和茶楼招揽生意。裸露的身体饿殍般横陈于地,有些只从废墟露出身体的某一部分;他们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表情很痛苦,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他们中的一些是被炸弹的冲击波撕碎了衣服,留下了一具还算完整的身体,有些则缺胳膊少腿,脑浆、鲜血外流;这其中,也有被兽性大发的日本士兵奸淫后杀害的女人。
不管什么原因产生的动乱,深受其害的永远是平民百姓;女人要面对的,更加苦不堪言。
景腾和柴洪亮步履沉重地走着,搜寻为舒娅的父亲母亲入土为安的寿衣、棺椁和偻翣。闲下来的柴洪亮坐在了砖头上,拿着一截砖头划拉另一块砖头。景腾双手环抱,仰望阴郁的天空。他们默不作声的等待,等待景飞回特种宪兵旅喊人来——寻找合适的坟茔、抬棺和挖掘墓穴等一些琐事,三个人完成不了。景腾的内心极度痛苦——明知伯父伯母即将踏上不归路,他却不知怎样去阻止!
生存于这个世界的普通人,需面对许许多多的苦厄和折磨;就像风口浪尖下的风铃,叮当作响,不管是发自内心地想动弹,还是特别想停止。它身不由已,它改变不了什么;既然不能改变,扯断拴着它的绳索,是否为一种解脱?尘世,好比酒桌,生存于尘世和饮酒一样有两种可能——生与死、醉或醒。有端起酒杯豪饮的激情,自然要想到烂醉如泥的后果;不论是醉是醒,也该有将空杯随手放下的洒脱。当五味杂陈的杯中之物进入口中,顺着喉咙流淌下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