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不再古井无波。
凌叶的提议,像是一颗投入她心湖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扩散的波澜。
牺牲,是她理性计算后唯一的答案,但若有丝毫可能避免……那份属于神明,也属于个体的、对存在的眷恋,岂会毫无动摇?
她凝视着凌叶掌心那缕深邃的黑暗,那力量陌生、危险,带着赤裸裸的掠夺感,与她所熟悉的一切法则格格不入。
可正是这份格格不入,让她在疑虑之外,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极其渺茫、却无法彻底掐灭的期待。
“吞噬原罪?扭转命运?”
她轻声重复,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疑虑,“提瓦特的法则自有定数,原始胎海的罪孽是枫丹人血脉里的烙印,连众神都无法轻易抹去,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做到?”
面对这尖锐的质疑,凌叶反而收敛了掌心的力量,甚至悠闲地向后退了一小步,姿态显得随意而放松,与刚才提出要吞噬命运的狂徒判若两人。
“凭我不属于这里。”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那些象征着提瓦特基础法则的流动光带,语气带着一种然的自信。
“你看,这些构成世界基础的丝线,对你,对我,都有束缚。
但唯独对我的本源力量……它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他刻意展示了自己之前隔绝空间、屏蔽探测的能力。
“我能吞噬空间,干扰命运的探知,那么,试着去‘吞噬’那份血脉里的罪孽烙印,为何就不可能?”
他耸了耸肩,将那份惊天动地的可能性说得轻描淡写,“至于能不能成功……就像你刚才说的,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他巧妙地避开了任何可能暴露自己知晓自杀计划细节的痕迹,反而将自己的动机,包装成一种对牺牲这种解决方案的本能抵触与更高效率的追求:
“我只是觉得,用一位神明的彻底消亡,去换取子民的生存,这笔交易,太亏了,也太……被动了。”
他的目光坦诚地迎向芙卡洛斯,“你为此谋划了五百年,难道就从未想过,或许存在一种更经济,更周全的办法?比如……让枫丹人既不用面对胎海溶解的末日,而你,芙卡洛斯,也能继续存在,亲眼见证你守护的国度迎来新生?”
芙卡洛斯的目光落在凌叶脸上,试图从他的表情里找到谎言的痕迹。
可凌叶的眼神坦然,没有丝毫闪躲,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得知原罪与牺牲。
她沉默了。
在这沉默中,那被五百年的使命与牺牲决心所压抑的、属于个体的本能。
对存在的眷恋,对未来的渴望,如同深埋冰封之下的种子,被这一线生机般的可能性悄然唤醒。
能活着,谁又想死呢?
尤其是,在付出了如此漫长的等待与谋划之后,若能亲眼见证枫丹的新生,那该是何等的光景?
周身那蔚蓝色的神圣光晕开始微微加闪烁、流转,如同她此刻剧烈翻涌、正在重新计算着无数可能性的思绪。
凌叶提出的,是一条完全未知的道路,风险巨大,但终点……却描绘着她内心深处或许连自己都未曾敢仔细设想过的图景。
是坚持那条孤独、悲壮但至少在她计算中确定的牺牲之路?
还是……赌上一切,相信这个危险的异乡客,踏上这条可能通往完美结局,也可能坠入更深深渊的未知之途?
寂静,在两位足以影响国度命运的存在之间,持续着。
凌叶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站在原地。
他知道,芙卡洛斯已经心动了,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等她迈出那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