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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回到宫中密室时,已是子时。
烛火映在竹简上,照出一行行细密字迹。
他刚看完一份驿报——平价粮仓的建材已运抵南郊,工匠明日便可动工。
他铺开新竹片,准备整理今日情报。
门外传来轻叩。
“王上,有信使自城东来,交此物。”
侍从递进一枚蜡封竹筒。
他拆开,抽出内层油纸包裹的竹片,展开一看,正是云姜的手记。
字迹紧凑,内容详实,末尾那个小圆圈清晰可见。
他盯着那圈看了许久,提笔在旁边写下三个字:准引爆。
然后起身,走到墙角铜架前,取出一枚空白诏令竹简,加盖玉玺印泥,写下:“着令城东仓即刻增开三门,延长放粮至戌时,凡未领者皆可再申。”
他将诏令交给候立门外的内侍:“一个时辰内,必须送到监仓官手中。”
内侍领命而去。
陈砚坐回案前,重新铺开舆图。
他在城东仓周围画了个圈,又连向丞相府、太尉署、宗正寺三条线。
最后,在赵高的名字上方,写下一词:反噬。
他知道,明天一早,流民会现,他们昨日领到的劣粮,今日竟被告知可以重领。
而重领之粮,却是干净粟米。
疑惑会滋生。
为何昨日给坏的,今日换好的?
是谁换了?
谁一直藏着真粮?
他会让他们自己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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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城东仓外人潮再度聚集。
新到的监仓官站在高台,宣读诏令:“奉旨加放赈粮,凡昨日领粮者,皆可凭旧袋换领新米!”
人群骚动。
有人不信,捧着昨日的粮袋上前质问:“昨天的全是稗子,今天怎的就有好粮了?”
监仓官支吾不语。
差役搬出几袋新粮当众打开,米粒饱满,色泽金黄。
与昨日所,天壤之别。
“是不是你们私吞了真粮?”
有人吼道。
“是不是有人克扣?”
另一人喊。
“火漆印都一样!
袋子也一样!
为什么粮不一样?!”
云姜站在人群中,忽然高声问道:“这粮袋上的印记,可是中车府令专用?我认得这斜痕,去年修宫渠时见过!”
人群静了一瞬。
随即,有个识字的书吏挤上前,对照印记,大声道:“真是赵府的印!
我在户曹见过备案!”
怒吼瞬间炸开。
“是他们把好粮藏了,拿坏的给我们!”
“官家欺民至此!”
“还我口粮!
还我活路!”
三十多人冲向仓门,手持农具,围住入口。
差役缩在门内不敢出。
玄甲军依旧列阵百步外,纹丝不动。
章邯派来的校尉立于阵前,手按剑柄,目视前方,仿佛眼前一切与他无关。
直到三更,人群仍未散去。
有人点燃火把,照亮仓门匾额。
有人用炭块在墙上写下“还粮”
二字。
校尉终于下令:“撤。”
军队有序后退,消失在夜色中。
空旷的仓门前,只剩怒火与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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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砚在宫中听到回报时,正用炭笔在竹简上勾画新政推行路径。
他听完,轻轻点了点头,将“稗谷事件”
四字圈起,旁注:“第一把火,已燃。”
他吹熄烛火,起身走到窗前。
远处城东方向,隐约有火光闪动。
他没有下令扑灭。
他知道,那火不会熄。
至少,今夜不会。
手指抚过袖中竹片,上面刻着尚未公开的《平价粮仓令》草案。
明日辰时,南郊开仓,真粮入市。
而今天的怒火,将成为明日秩序的基石。
他转身坐下,提笔在草案页写下第一句:
“凡设平价仓之处,官粮不得掺杂,违者,以欺民论,斩。”
笔尖顿住,墨滴坠落,在“斩”
字右下晕开一小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