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地上,在山腹里。
不用刑徒,不征民夫,只靠愿意动手的人。”
一名年轻匠人冷笑:“又是漂亮话。
前年修陵多少人进去就没出来?”
“所以我带来这个。”
陈砚取出三枚铜牌,逐一摆在席上,“每匠一枚,持牌者三代免徭役,可自立工坊经营,官府不得强征。
铭文已刻好,今日便可放。”
人群微动。
他又抽出一份名单,递给身边一人。
那人迟疑片刻,接过展开。
是韩姬。
她不知何时到来,穿着素色布裙,背了个药箱。
她扫了一眼名单,抬眼看向众人。
“这里面有你们的父亲、兄长、师父。”
她声音不高,却清晰,“李五,咸阳人,因改良鼓风机被控‘私造军器’,流放陇西;赵九章,南阳人,设计新型井架,全家拘押至今。”
每念一个名字,便有人低头,有人握拳,有人眼角泛红。
“他们怕的不是你们做不出来。”
韩姬将名单摊在火盆上,“是怕你们做得太好。”
火焰腾起,纸页卷曲焦黑。
“今天你们若走,明天还是奴。”
她看着那群沉默的匠人,“可要是留下,第一个成品上,会刻下你们的名字。”
老匠人突然抬头,铁钩指向陈砚:“你说名字要刻上去?”
“刻在台传动主轴底座。”
陈砚迎着他目光,“永不锈蚀。”
“那好。”
老匠缓缓坐下,“我干。”
有人跟着点头,又一个,再一个。
年轻匠人仍犹豫:“万一将来翻脸呢?”
陈砚没回答,而是解下腰间革带,抽出里面藏着的一块薄铜片,上面刻着一行小字:“凡参与骊山新厂设计与建造者,皆授工爵一级,子孙承袭,违者以欺民论罪。”
他将铜片投入火中。
“这是我自己刻的。”
火光映着他脸,“烧了它,我就再也无法反悔。”
窑场静了下来。
良久,那个断臂老匠站起身,走到中央,将铁钩重重插进泥土。
“从今起,我带头。”
他说,“谁愿跟我?”
一只手举起,又一只,再一只。
陈砚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们围拢在一起低声商议,分配工序,清点工具。
韩姬蹲在一旁,就着火光在羊皮纸上绘图,笔尖不停。
她画的是整套动力系统的连接节点,每一处转折都标注了受力角度。
“你什么时候到的?”
他走近问。
“刚来不久。”
她头也不抬,“你昨晚写的那份名录,我让人核对了一遍,补充了十七个名字。”
“有用吗?”
“有用。”
她抬眼,“这些人心里憋着一口气。
你给了他们一根引信。”
陈砚点头,望向远处山脊。
晨雾渐散,天边初露星斗。
袖中浑天仪微微转动,指针稳定指向北方。
一名少年匠人偷偷摸出炭条,在土墙上写下五个歪斜的字:吾亦能改天。
陈砚没有阻止。
他只是站在那里,双手负后,看着那行字被风吹得渐渐模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