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微晃,陈砚的手指停在门框边缘。
方才推门而入时,袖口带起的风扫过案角,将一片未压稳的竹简掀落。
他弯腰拾起,指尖触到简背的血渍——尚未干透,暗红中泛着褐,应是刚送抵不久。
战报封皮已破损,南越驿传惯用的油布被利器划开一道斜口,露出内里染污的丝线。
他没有立刻展开,而是先将简册平放于案,从袖中取出一枚铜尺,轻轻压住四角。
动作不急,却每一寸都带着对信息真实性的本能审慎。
展开后,第一行字便刺入眼底:“长城军团攻象郡三日不克,死伤八百,粮道断于山隘。”
他目光下移,后续内容更为简略。
冯劫只提“敌据险顽抗”
,未言具体部族,亦未报伤亡明细,更无地形图录附上。
唯一可辨的痕迹,是末尾按印的指痕偏斜,似书写者仓促间难以稳握笔杆。
陈砚静坐片刻,转身从架上取下南越地图卷轴。
绢面铺展时出细微摩擦声,他将其与战报并列,手指沿灵渠南段缓缓滑动,直至象郡边界。
此处山岭交错,水网密布,秦军主力北来,惯于平原列阵,一旦深入溪谷,车骑难行,辎重易伏。
他取出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三处可能设伏的隘口。
其中一处名为“雾口”
的山谷,宽度不足两丈,两侧石壁陡立,若以滚木礌石封锁,千人亦难突破。
而据他所知,此地原不在作战预案之中。
这意味着前线指挥出现了误判,或是情报严重缺失。
他闭目回想数日前调兵之因。
当时朝中纷争未定,蒙恬执掌北疆,势力盘根错节。
他借南越叛乱之机,命冯劫领长城军团南下,表面为平乱,实则分其兵权。
此举确使咸阳政局趋于平衡,却忽略了岭南战事的特殊性——此地非中原,部族散居,不立城郭,胜败不在一役,而在能否断其联络、夺其民心。
如今战事受阻,不仅军事被动,更将动摇新政推行的基础。
眼下他在关中试行粮政改革,依赖南方稻米转运以稳市价。
若南越久战不下,漕运延误,粮价必涨,民心动荡,那些蛰伏的六国旧臣便会趁机煽动。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竹简批注栏。
提笔写下:“兵势滞于形,政令困于路。
非将劣,乃势逆也。”
随即又添一句:“冯劫可用威,不可任谋。
其所见者,城池也;吾所虑者,全局也。”
话音未落,他自己便停了笔。
这不是简单的将领失策,而是整个军事调度体系的反应迟钝。
影密卫未能提前探明地形,兵曹未呈过往南越驻军记录,就连少府的粮运台账也迟迟未递。
多方协作失灵,说明中枢对边军的控制力正在弱化。
他起身踱步,脚步在案前来回三次,忽然停住。
从书匣底层抽出一份旧档——三年前的《岭南风土志》,乃是始皇巡狩时命人编纂。
翻至“俚人”
条目,记载:“依山结寨,善毒矢,夜行如兽,不纳王化。”
再对照战报中“死伤八百”
却无俘获之语,极可能是秦军强攻山寨时遭伏击,对方以游击之术耗其锐气,待粮尽自退。
如此看来,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
他重新落座,取出随身浑天仪,置于案侧。
仪器静止后,重心偏向东南。
他凝视片刻,将这一现象记入思维导图竹简:“北军南征,补给线拉长,资源投入产出比下降。
每增一里运距,损耗增三成。
现战线推至象郡,实际有效兵力不足出时六成。”
这意味着,即便秦军兵力占优,真正在前线作战的力量已处于劣势。
他开始思考可用之人。
韩谈虽忠,但长于监察而非统军;冯去疾老谋深算,却过于保守,未必愿担南征之责;至于赵高……此人绝不能握军权一日。
唯有章邯。
此人出身周室,却甘为秦臣,既有实战经验,又懂后勤调度。
更重要的是,他曾在颍川主持赈灾,知晓如何与地方势力周旋。
若由他督南越战事,或可扭转僵局。
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