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的河流,裹挟着春的萌动、夏的繁盛,最终淌入了二零一二年的金秋十月。
京郊别墅的庭院里,几株老柿子树挂满了沉甸甸、橙红色的果实,像一盏盏小小的灯笼,压弯了枝头,昭示着一年中最丰饶时刻的来临。
天空高远湛蓝,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草木香气与成熟的甘甜。
在这片象征着收获的秋日盛景深处,那间书房内,一场跨越了近两年时光、关乎人类理性边界最后壁垒的远征,也终于迎来了它的终局。
没有石破天惊的巨响,没有豁然开朗的狂喜,甚至没有一个标志性的、用力画下证明符号的动作。
当最后一环逻辑的链条,在张诚脑海中无声地、严丝合缝地扣合时,他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手中那支几乎被磨平了棱角的笔。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得近乎空茫,落在前方那块巨大的白板上。
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来自数论、代数几何、表示论等不同领域的深奥符号,以及他自己独创的、用以连接这些领域的“算术层积动力学”
框架结构。
它们彼此纠缠,又井然有序,最终指向白板中央那几个简洁而意义非凡的字符——那代表着bsd猜想,已被彻底证明。
他的视线微微移动,掠过书桌,掠过地板。
身旁,是一摞又一摞堆积如山的草稿纸,它们的高度几乎与坐着的他齐平,仿佛一座由智慧和汗水垒砌的沉默丰碑。
每一张纸上,都写满了尝试、失败、重构与最终的坚定。
它们无声地诉说着这段旅程的漫长与艰险。
成功了。
千禧年大奖难题的最后一个,bsd猜想,落下了它身上笼罩的一切悬念。
自2ooo年克雷数学研究所提出这七个难题,至此不过十二年。
对于数学史而言,十二年,不过是弹指一瞬。
那些难题的提出者以及克雷数学研究所起千禧难题之问的起者们或许怀着激励几个世纪数学展的宏愿,他们绝没想过,甚至都不敢想象,人类知识的疆域,人类智慧的顶峰,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被如此狂暴而彻底地拓宽、拔高,直至一个令人目眩神迷的全新地步。
这一切,似乎就浓缩在这间书房里,凝聚在那个十七岁的少年,和他身边那等身的草稿纸之中。
然而,张诚的内心,却没有丝毫的喜悦,没有半分激动,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慨。
一种截然不同的,更加庞大、更加深邃、更加难以言表的感受,如同宇宙深处的寒流,悄无声息地席卷了他,将他牢牢包裹。
他凝视着白板上的最终结论,凝视着那代表着人类智慧极致辉煌的结晶,心中涌起的,却是一种对自身,对整个人类认知极限的,无比清晰的、令人战栗的渺小感。
这浩瀚的数学宇宙,这精妙绝伦的规律与结构,它们本就存在于那里,沉默地运行了无数时光。
他,以及之前所有的探索者,不过是在无尽的黑暗与迷雾中,侥幸摸索到了其中极其微小的一隅,窥见了一星半点早已存在的真理微光。
他解开了一个又一个代表人类心智巅峰的难题是的。
但这就像是……就像是在无垠的沙漠中,终于费力地数清了一粒粒沙子,看清了它们形状及构成。
而眼前,依旧是望不到边际的、由无数未知沙粒构成的、更加宏伟也更加死寂的沙漠。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如同拥有实体般,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那是一种源于认知到自身乃至整个人类文明,在这冰冷、漠然、遵循着自身铁律却毫无意义的宏大宇宙面前,其存在本身或许都微不足道的、彻骨的孤独。
这孤独感如此沉重,如此真实,让他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窒息。
呼吸变得困难,胸腔里仿佛被塞满了冰凉的铅块。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塑。
窗外,秋日明媚的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无法驱散他内心那一片正在无限扩大的、冰冷的虚无。
没有缘由地,一股巨大的、近乎无法克制的悲伤,如同决堤的洪水,从他心底最深处汹涌地奔袭而出,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性的堤坝。
这悲伤与喜悦无关,与成就感无关,甚至与孤独本身也并非完全的因果关系。
它更像是一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