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的喜庆气氛,如同窖藏的老酒,后劲绵长,却终究抵不过时光无声的步履。
门楣上的春联依旧鲜红,屋檐下的灯笼尚有余温,但空气中那份专属年节的、慵懒而密集的欢腾,已悄然变得稀薄。
田野里的积雪消融殆尽,露出黄土的本色,料峭的春风开始捎来远方的讯息,也吹动了游子离家的心弦。
对于张诚而言,这个寒假是充实而温暖的。
新居的舒适,亲情的环绕,乡邻质朴的赞誉,以及那条通往村外的、实实在在的坦途,都让他充分汲取了情感的养分,也将上学期积累的疲惫与风尘洗涤一空。
他的眼神更加沉静,气息愈内敛,仿佛一块经过精心温养的美玉,光华蕴藏,只待再次出匣,照亮属于他的那片知识星海。
离别的清晨,依旧带着一丝清冷。
院子里,行李箱已经收拾妥当。
与往年不同的是,母亲的担忧中多了几分踏实,父亲的沉默里添了些许宽慰。
因为他们知道,儿子前行的道路,无论是现实的还是学术的,都比以往更加宽阔平坦。
“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
李秀兰替儿子整理着其实早已无比平整的衣领,重复着永恒的叮嘱,只是这次,眼角虽有不舍,却不再有往昔那般浓得化不开的忧色。
“嗯,妈,我知道。
您和爸也多保重,别太劳累。”
张诚点头,目光扫过父母明显比往年舒展的眉头,心中安然。
张建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力道沉稳:“家里一切都好,路也修通了,没啥可惦记的。
你……按自己的想法走就行。”
话语简短,却包含了无限的信任与支持。
他知道,儿子的世界,他已无法完全理解,他能做的,就是守好这个家,成为儿子最稳固的后方。
弟弟磊磊这次没有哭闹,只是用力抱着张诚的腿,仰着小脸,很认真地说:“哥,你放心吧,我现在上学可方便了!
我会好好学习,以后……以后也像你一样厉害!”
童稚的话语里,已然种下了向往的种子。
爷爷奶奶站在堂屋门口,奶奶依旧忍不住用围裙角擦了擦眼睛,爷爷则只是挥了挥手:“去吧,路上小心。”
没有过多的缠绵,告别干脆而温暖。
车子驶上那条崭新的水泥路,平稳而迅地将村庄甩在身后。
张诚透过车窗回望,那座崭新的二层小楼在晨光中静立,如同一个时代的注脚,记录着一个家庭因知识而改变的命运。
旅程依旧漫长,但心境已然不同。
火车铿锵前行,窗外的景物流转。
张诚没有立刻沉浸在书本或思考中,而是静静地望着窗外,任由思绪短暂地放空。
家乡的黄土高原、北京的未名湖、上海的黄浦江、还有那些实验室、报告厅、以及无数个挑灯夜战的夜晚……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掠过。
十一岁了。
时间过得真快,却又仿佛在每一个深度思考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知识根基在经过上学期五十万经验值的均衡分配和寒假的沉淀后,变得更加稳固和融会贯通。
数学与物理依旧是刺破迷雾最锋利的矛,而生化、材料、工程、能源、信息这五根新擎起的支柱,也让他看待复杂问题的视角更加立体和多维。
那种跨越学科壁垒、直指问题核心的直觉,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新的学期,新的挑战……”
他心中默念。
系统那sss级任务的诱惑依旧高悬,朗兰兹纲领的工作虽开创了一个方向,但还有无数细节需要完善,更有无数全新的、更具挑战性的高峰等待攀登。
他会回到上海,继续与周文彬教授的合作,还是会有新的项目找上门来?那篇关于朗兰兹几何实现的论文,又会在学术界激起怎样更深层次的讨论?
一切都是未知,而这未知,正是驱动他前行的最大动力。
当列车广播响起,提示即将抵达上海虹桥站时,张诚收回了望向窗外的目光。
他的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一台精密的仪器结束了休眠,开始预热,准备投入新一轮的高运算。
随着人流走出车站,上海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混合着现代化效率与潮湿水汽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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