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马缰一绕,翻身上马,姿态干脆利落。
马车行过官道,车轮碾在青石与泥土交错的路面上,发出沉闷的辘辘声。初春的风带着些湿意,从半卷的车窗缝隙钻进来,掀动了车内的帘角。
车队并未直接北上,而是折向南陵郡腹地。此地多河网沼泽,雾气昼夜不散。一座依山傍水、笼罩在灰白雾气中的古城轮廓出现在前方。城墙斑驳,藤蔓缠绕,城门上两个古篆大字依稀可辨——
悬松。
车队在城外稍作休整。春鹂与秋雁看着窗外陌生的、带着阴郁气息的景象,脸上竟然难掩不安。
“我们绕道悬松城,是为寻一人,借一物。此物,对你家那面陈朝古镜之祸,至关重要。”
他们此行的目标是城中一个叫李少川的人。
此人并非官宦,也非城主,而是南陵郡悬松城里最大的赌场“千金坊”的东家。
李少川在南陵一带名声不小,此人有两样痴迷:一是赌,二是古玩。他嗜赌如命,在赌坛有“怪手”之称,赌术诡谲多变,难逢敌手。同时,他又是个痴迷古玩的收藏大家,眼光毒辣,家中藏了不少稀世珍品。
“此行我们要借的,”萧承钰语气加重,“便是他珍藏的一件宝物,九曜定星盘。”
任映真适时露出点好奇神色来给他捧场。
“相传此盘乃是他祖上在一处天外陨石坑深处寻得,其性至阳,有定魂安魄、镇压邪祟之能。”萧承钰安抚他道:“而通珍记那面陈朝饕餮镜,纹饰狰狞,凶煞之气属阴,且日益炽盛。唯有此物方能阴阳相克,压制其凶性。”
春鹂秋雁闻言,眼中顿时亮起希望的光芒。原来如此!公子绕道是为了寻找重要的宝物啊!
然而萧承钰却话锋一转,眉头微蹙,略显无奈道:“只是这李少川性情古怪。他嗜赌成性,视赌如命。他那满屋子的稀世古玩,从不轻易示人,更别说外借了。若想从他手中借走这九曜定星盘……”
春鹂秋雁伸长脖子。
“唯有在赌桌上赢他一盘。”应拭雪不知何时已策马靠近,续道。
“正是。”萧承钰点头:“这是他定下的规矩,无论何人,无论何事,想从他手里拿走东西,就必须在赌桌上堂堂正正地赢过他。”
应拭雪接道:“李少川最为喜好赌局,而他的赌局向来非常独特,不仅仅是赌技,甚至连赌注也极具挑战性。”
“那这李东家既是赌坛怪手,想赢他一局、又谈何容易……”任映真面露担忧。
应拭雪此时却默了默,才道:“寻常的骰子、牌九、牌九,他早已厌倦。他偏好赌命、赌运、赌人心、赌天地间最难测之物。他的赌注,也从不局限于金银财帛,而是感官、记忆、承诺,乃至……性命。”
纪小姐当即花容失色:“那万一输了,岂不是……”
“明月放心。我既来此,自有几分把握。赌之一道,千变万化,却也并非毫无破绽可循。况且……”萧承钰转头看向应拭雪:“此行并非我一人。玄镜台典籍浩如烟海,对天下奇闻异术、人心诡道,洞察入微。拭雪见多识广,或能助我窥破其机巧。”
“明月,你说是也不是?”
任映真顿了下,配合地转头看向应拭雪。
应拭雪道:“尽力而为。”
车队缓缓驶入悬松城那阴森厚重的城门。城内街道狭窄,青石板路湿滑,两旁店铺低矮,行人稀少,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霉味和一股越来越清晰的、由骰子碰撞、牌九推倒、吆喝狂笑与绝望叹息混合而成的喧嚣声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