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真正的绝境,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退一步,便是家破人亡,流离失所。
斌哥那条看似能快速来钱的“捷径”,再次带着魔鬼般的诱惑,在他黑暗的视野中浮现。五千块……虽然不够八千,但足以稳住龙哥,保住房子……代价是,他可能坠入另一个更加万劫不复的深渊。一边是立刻失去家园,妻女流落街头的惨状;一边是可能铤而走险,用灵魂和自由去换取一线生机。
这最后的期限,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张建设命运的十字路口。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无论选择哪边,都可能带来毁灭性后果的选择。时间,只剩下滴答作响的七天。
龙哥最后通牒的电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将张建设最后一点侥幸心理也彻底剜去。七天,八千块,抵房子。这三个冰冷的词组,在他脑海里搭建起一个即将坍塌的断头台。家,这个字眼从未如此具体而脆弱,具体到就是这间四面漏风、布满创伤的破屋,脆弱到只需龙哥一句话,就能将他们像垃圾一样清扫出去。
这一夜,他破天荒地没有出车。斌哥那边似乎也得到了消息,或者是刻意留给他最后权衡的时间,并没有来催促。一种暴风雨来临前死寂的平静,笼罩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夜深了。窗外没有月亮,只有城市边缘工地的探照灯余光,偶尔像濒死野兽的瞳孔,划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在屋内投下短暂而扭曲的光影。寒气从门窗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渗进来,与屋内浓得化不开的中药味、以及某种类似绝望发酵的气息混合在一起,沉重得几乎能用手捧起。
李桂兰终于在一阵剧烈的、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喘息后,精疲力尽地陷入了不安的昏睡。即使睡着,她的眉头也紧紧锁着,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干裂的嘴唇不时无声地翕动一下,象是仍在无声地哀求或**。她的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一盏油尽灯枯的残烛,随时可能被这屋里的死寂吹灭。
张小梅蜷缩在母亲身边,身上盖着那床硬邦邦的旧棉被。她似乎也睡得极不安稳,长长的睫毛不时颤动一下,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崭新的《新华字典》和钢笔,仿佛那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象征着知识与未来的浮木。
张建设没有睡。他甚至没有躺下。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头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板凳上,像一个守夜的、疲惫到极致的石雕。
他的目光,先是长久地、贪婪地停留在妻子脸上。他看着她深陷的眼窝,额头上那道尚未完全褪去红痕的伤疤,以及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法舒展的愁容。他曾发誓要用一口气护住这个家,护住她,可现在,他连这最后的栖身之所都可能保不住。如果他走了那条“捷径”,万一出事,病成这样的她,该如何活下去?巨大的愧疚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女儿。小梅睡梦中偶尔会发出一声极轻的、如同小动物般的呜咽,是在学校里又受了委屈?还是梦见了那些凶神恶煞的讨债人?她怀里那本字典的红色封面,在黑暗中像一小簇微弱却执拗的火苗。他曾梦想着女儿能靠读书改变命运,走出这片泥沼,可现在,他连让她安稳睡一觉、安心读本书的能力都没有。如果房子没了,她将去哪里?街头?还是某个远房亲戚的篱笆下,看人脸色,受人白眼?
他的心脏象是被放在冰冷的磨盘上,被现实一点点碾磨,渗出冰冷的血水。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伸出手,想要去抚摸一下女儿那带着泪痕的小脸,想要感受一下那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温度。他的手指粗糙,布满了老茧和裂口,在空中微微颤抖着,带着一种近乎虔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