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到正叼着烟、对着图纸指手画脚的四川籍工头,声音因为急切而发干发紧:“王头,我……我家里有急事,我得立刻回去一趟!”
工头王老三抬起眼皮,斜睨了他一眼,吐出一口浓烟,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去?搞啥子名堂嘛!没看到工期紧成啥样了?老板天天催命一样!现在走?不可能!等这期工程搞完再说!”
“王头!真是急事!人命关天啊!”张建设急得眼睛都红了,上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工头的胳膊,“我老婆刚才来电话,家里出大事了!我必须回去!”
“你老婆来个电话就是人命关天?哪个家里没点屁事!”王老三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用脚碾灭,语气刻薄,“张建设,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想走就走,这半个月的工钱要不要了?告诉你,现在走了,一分钱没有!你自己掂量掂量!”
工钱……张建设的心猛地一沉。那是他熬了无数个日夜,准备寄回去给桂兰买药、给小梅交学费的血汗钱!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工友也七嘴八舌地插话:
“老张,忍忍吧,家里女人就是事多!”
“就是,回去一趟车费都不少,工钱再扣了,图个啥?”
“肯定是想骗你回去呗,这年头,女人在家……”
那些冷漠、猜忌甚至带着猥琐意味的话语,像针一样扎进张建设的耳朵里。他看着工头那张写满算计和不耐烦的脸,看着工友们事不关己的麻木神情,再想到电话里妻子那绝望的哭喊,一股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怒火、恐惧和对家人极度的担忧,猛地冲垮了他一直以来谨小慎微的堤坝。
他第一次,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猛地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额头青筋暴起,朝着工头,朝着那些冷漠的看客,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嘶吼,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天塌了我也得回去!”吼声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工头王老三被他眼中那股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狠厉惊得后退了半步。
张建设不再看任何人,他转身,像一头挣脱了缰绳的老马,冲向自己那位于工棚角落、散发着霉味的铺位,开始疯狂地、胡乱地将几件破旧的衣物塞进那个印着“北春市第一机械厂”的帆布包。
工钱?他不要了!前途?他顾不上了!此刻,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般灼热而清晰:回家!立刻!马上! 那个远在北方的、风雨飘摇的家,需要他。他必须回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那不祥的预感,已经化为实质的恐惧,吞噬了他所有的理智和权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