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棉垫的暖意刚传到膝盖,西角门方向突然传来喧哗。灯笼光里,林婉儿的贴身丫鬟翠屏拎着描金食盒匆匆跑过,食盒缝隙里飘出蟹粉豆腐的鲜香,混着风雨钻进林微澜鼻腔,勾得她胃里一阵翻涌。白日里膳房管事还哭丧着脸说“府里用度紧,庶女的月例先减半”,转头就给嫡姐端上了新鲜的蟹粉。
“姑娘,您从清晨到现在都没吃东西……”青黛急得快哭了,从袖中掏出块冷硬的炊饼,“这是我趁管事不注意偷的,您先垫垫。”
炊饼上还带着麦麸的粗粝感,林微澜刚咬下一小口,穿堂外就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抬眼望去,周氏的陪嫁嬷嬷王妈妈正叉着腰站在月洞门前,手里的藤鞭在砖地上抽得噼啪响,灯笼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开翅膀的老鸹。
“好哇!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王妈妈的嗓门尖利如刀,“主子罚跪,丫鬟竟敢偷膳房的口粮,这侯府的规矩都被你们踩在脚底下了?”
青黛“扑通”一声跪下,头上的木槿花发簪摔进泥水里,立刻糊成一团:“嬷嬷饶命!是我偷的,与姑娘无关,要罚就罚我!”
“闭嘴!”王妈妈甩袖打断她,三角眼扫过林微澜膝头的棉垫,嘴角扯出讥讽的笑,“还敢私藏软垫?夫人罚你是教你规矩,你倒学会阳奉阴违了?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藤鞭抽在砖地上的声响惊飞了梁上的燕子,林微澜望着那根油光水滑的藤鞭,突然想起生母出殡那日。也是这样冷的天,周氏冷着脸说“庶女不必披麻戴孝”,转头却在父亲面前哭得肝肠寸断,说“定会将澜儿视如己出”。那时她就懂了,这侯府里最锋利的刀,从来都藏在笑脸背后。
藤鞭落下的瞬间,林微澜死死咬住舌尖,强迫自己没发出一点声响。剧痛从膝盖蔓延到全身,混着雨水的冰凉,让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恍惚间,她又看见生母临终前的床榻,藕荷色帐子上绣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扭曲成血花,药碗里的黑褐色药汁泛着苦味,和此刻唇角的咸涩一模一样。
“够了。”一道清冷的女声突然从游廊尽头传来,林婉儿的贴身侍女翡翠举着琉璃灯走来,裙角绣的银线在雨幕中泛着冷光,“夫人说了,明日还要带林姑娘去见太妃,若是伤得重了,丢的是侯府的脸面。”
王妈妈的藤鞭悬在半空,脸上满是不甘,却不敢违逆主母的意思,只能狠狠瞪了林微澜一眼,骂骂咧咧地走了。翡翠递过一方绣着兰草的帕子,声音里带着嫡姐特有的骄纵:“我家姑娘说了,明日茶会上你若是失了礼,连累她在太妃面前没面子,仔细你的皮。”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林微澜掌心的玉佩上,语气陡然尖锐,“对了,你生母留下的那幅《捣练图》,夫人说侯府用度紧,明日就拿去当铺换银子。”
雨声突然变大,砸在琉璃灯上发出噼啪轻响。林微澜握着玉佩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幅《捣练图》是生母唯一的遗物,画中捣衣女子的衣饰纹样,和她偶然在周氏妆匣里看见的前朝宫装图册一模一样。这七年她无数次在深夜临摹,终于发现画中女子袖中藏着半片绣着“琅琊”二字的绢帛,与她的玉佩恰好能对上。
更漏敲过五响,雨势终于渐歇。林微澜扶着墙慢慢站起,膝盖传来的钝痛让她踉跄了半步,青黛连忙上前扶住她,借着火折子的微光,看见她素色裙角的血迹已凝成暗紫,像一朵开败在泥里的墨梅。
“姑娘,去偏房歇会儿吧,我给您揉揉膝盖。”青黛的声音带着哭腔。
“不用。”林微澜望向主院方向,周氏房里的灯又亮了,窗纸上映出林婉儿举着螺钿镜描眉的影子,姿态娇纵。“把《女戒》拿来,我今晚抄完前三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