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之上,残垣断壁。
曾经能折射出七彩神恩的巨大穹顶,如今只剩下一个狰狞的、直通夜空的黑色破洞。
月光,如同一束冰冷的探照灯,穿过弥漫的尘埃与灰烬,精准地打在一片狼藉的圣坛之上。
“我的神!
我的神!
为何离弃我?”
索兰努斯三世,这位曾经一言便能让千万信徒俯的圣辉教国教皇,此刻,正用他那不住颤抖的双手,死死地拄着那根圣杖。
他半跪在冰冷的、满是裂纹的大理石地面上,那身用圣洁蚕丝织就、以神圣金线绣满经文、袍边点缀着至高紫色的华美圣袍,此刻早已被尘土与血污玷污,显得狼狈而又可笑。
他能感觉到,那些亲和、温暖的光元素,依旧如同最忠诚的羔羊,围绕在他的身边,渴望着他的引导。
他能感觉到,自己那与神国相连的、坚固了近百年的信仰之桥,其触感依旧是如此的清晰。
他刚刚,又进行了一次最虔诚的祈祷。
他的灵魂,清晰地接收到了那份熟悉的、来自神国的“回响”
。
那感觉,和过去几十年里的每一次成功施法,都一模一样。
然而,现实中,什么都没有生。
没有降下惩戒邪恶的圣光,没有修复他伤口的治愈能量,甚至连最微弱的、能驱散寒意的神术光晕,都没有出现。
一次又一次,只有那虚假的、成功的“回响”
,和现实中冰冷的、无情的失败。
他终于想明白了。
那张因年迈和绝望而布满皱纹的、圣洁的脸上,所有的悲怆与不解,都在一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癫狂与彻悟的、扭曲的笑容。
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站在废墟阴影中的那个高大身影,声音嘶哑,却又带着一种解脱般的、刺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笑声在空旷破败的圣殿中回荡,充满了悲凉与自嘲。
“‘亵渎’……这就是你们的秘密武器吗?‘亵渎’!
果然……果然没有给你们起错代号啊!
哈哈哈哈哈哈!
!”
亵渎。
这,正是圣辉教国的情报部门,根据那些零星的、可怕的、足以让任何神职者信仰崩溃的传闻,给魔王军这种未知的、能让神术失效的神秘武器,所起的代号。
当初索兰努斯三世刚刚得到些许传闻的时候,还以为那单纯是某些边境地区的小祭司,因为战场的残酷而失了信仰罢了。
神明,怎么可能离弃任何一位深爱着祂的虔诚臣民呢?
即使是那些误入歧途的、不深爱着祂的迷途羔羊,全知全能、慈悲为怀的神明,也绝不会放弃拯救他们的机会。
索兰努斯三世以前,一直是这么坚信的。
那个高大的、沉默的身影,从阴影中缓缓走出,月光照亮了他那身暗沉的、没有任何多余装饰的甲胄。
巴哈姆特看着眼前这个已经状若疯癫的老人,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怜悯,也没有任何胜利的喜悦,只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冷漠的虚空,仿佛在看一件没有生命的、即将被历史尘埃掩埋的古物。
“神,从未存在过。”
巴哈姆特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波动的语气,缓缓说道。
这声音,仿佛是为这位教皇,也是为他所代表的那个旧时代,所敲响的丧钟。
随着这句话语,索兰努斯三世的笑声戛然而止,那颗曾经充满了虔诚与荣耀的、高贵的头颅,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最后一丝生命的气息,伴随着他那破碎的信仰,一同消散在了风中。
巴哈姆特看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继续用他那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声音,像是在进行一场无人倾听的、对一个死者最后的审判。
“倘若神明存在,为何祂对一切疾苦,不闻不问?”
可惜,索兰努斯三世已经死去了。
这种充满了辩经意味的神学问题,对于生前的他来说,实在是太简单了。
作为从无数主教中脱颖而出的教皇,他能用上百种不同的神学理论,从“凡人的试炼”
、“自由意志的代价”
到“神明更深远宏大的布局”
等等角度,将这个问题驳斥得体无完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