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前三〇三年秋,八百里云梦泽蒸腾着不祥的瘴气。秦将魏冉破楚的狼烟,将章华台的日月熏成两轮血斑。楚怀王熊槐在谵妄中辗转,忽见巫山神女踏赤云而至,裙袂间茱萸暗结:"重九登高,可避国殇,然能避心殇否?"语毕化雾而散。王惊坐起,却觉身轻如羽,倏忽坠入洞庭秋波,但见屈子抱青石独坐君山矶头,素袍与芦花共飞,腕间茱萸绛囊如凝血滴破暮色。
第一章绛囊幽光
怀王欲触故人霜鬓,指尖却在三寸外凝滞。屈子脊上"逐"字的新肉如初春桃瓣翻卷,与楚国疆土裂痕惊人相似——去岁郢都大雪夜,宫灯将黥刑烙铁烧成赤蛇,怀王亲手施刑时,记得屈子脊骨震出《国殇》的韵律。
"此物二十载矣!"屈子解下萸囊掷入君怀,囊底蟠龙绣纹刺得王目生痛。记忆的潮水漫过战国的黄昏:丹阳会盟时,少年屈平白衣佩剑,在澧水之滨手植茱萸:"愿此赤实永映楚日。"怀王割半块蟠龙佩相赠,玉光曾照亮六国使节惊羡的面容。
黑云自西北压泽而来,玄龟负洛书破浪而出。星图流转间,屈子指认九嶷山形:"昔舜帝教民重九登高,实为防三苗弩箭!"话音未落,星宿竟幻作秦军阵型,云梦泽忽现郢都陷落时的火海。怀王惊觉萸囊骤沉,内中赤实碰撞声若金戈——此乃章华台上那株茱萸所结的初果,二十年来竟不腐不蠹,仍带澧水朝露的清香。
第二章橘颂残香
惊雷炸响时,屈子素袍化作白鹤冲天,翎羽间洒落《涉江》的残句。一羽坠入怀王掌心,羽管血书"莫食湘鱼"四字,恍如二十年前汉水畔的回响。彼时少年屈原奉橘而立,指尖橘络如楚国命脉:"江北之橘逾淮为枳,楚岂可北事于秦?"怀王记得他眼中映着江涛,如云梦泽的晨雾般氤氲着忧思。
侍从呈上的《山鬼》帛书墨迹犹湿,山鬼回眸竟与屈子去国时最后凝望叠合。怀王抚卷战栗,忽闻萸囊迸裂——血珠滚地成卦,最大一颗显现丹阳之盟的竹简纹路。远处传来化鹤前的长啸:"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声震得八百里洞庭残荷尽折,惊起芦荡中栖息的万千孤鸿。
第三章重阳血谏
是岁重九,怀王依梦登章华台。见庶民皆佩萸饮菊,童子传唱新谣:"白鹤衔书过洞庭,君王夜夜听潮生。"忽有快马踏碎晨雾,蹄声惊落台畔丹桂:"三闾大夫沉汨罗矣!"
怀中萸囊应声迸裂,赤实落地竟化血珠。怀王痴痴拾取,最大一颗显现有当年谏草残纹——正是屈子《橘颂》被撕碎时,他深夜秉烛偷偷粘合的那片竹简。史载此后楚宫重阳必以血珠浸酒,称"三闾醴",饮者皆闻泽畔行吟余韵。
第四章珮鸣九霄
三载后怀王困死咸阳,侍从敛尸时见其拳握半枚玉珮。"惟草木之零落兮"七字与云梦泽所出残珮严丝合缝,玉中血沁渐成茱萸果形。更奇者,每至重九子时,双珮合鸣声竟与当年《涉江》吟诵同调,声震咸阳宫瓦砾。
第五章九歌长存
今章华台遗址生连理橘树,霜降时并蒂果必南坠汨罗。野老云此乃君臣精魂所化,故世人重阳佩萸时,犹能听见穿越千年的警世长啸。有渔者夜泊云梦,曾见双鹤绕橘树三匝,落羽化入《九歌》残卷,墨香浸透楚地三百里霜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