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承业抬头看着儿子,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求助。
自找到谢浩楠后,这个自小不在身边的孩子,反而成长得成熟稳重,优秀得让人骄傲又让人心痛。
自成家后,不仅把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妥帖,还帮着打理了不少商务事,处事沉稳有度,比两个小儿子靠谱得多。
谢浩楠垂眸思索片刻,道:“母亲既然心意已决,父亲不如先依着她。
她跟我说,和离后不要谢家一草一木,想带着妹妹们找个清静地方住,好好经营婉清阁,全凭自己过日子。”
“不行!”
谢承业立刻反驳,“她一个妇道人家,带着三个女儿,怎么能没有依靠?再说,和离在我朝虽不算个例,但是大户人家毕竟还是很少,别人会怎么议论她还有我们谢家?”
“父亲,母亲不怕抛头露面,她只是想活得自在些。”
谢浩楠语气平和却坚定,“您忘了,母亲出嫁前也是能诗善画的才女,只是这些年被宅门困住了。
而且有我在,绝不会让她们受委屈。”
他顿了顿,又道:“儿子被拐的十六年里,母亲独自支撑着,从来没让妹妹们受过半分委屈。
如今她想为自己活一次,我们做晚辈的,理应支持她。
您若真疼她,就该尊重她的选择,而不是用‘谢家’的名声捆着她。”
谢承业沉默了。
他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林婉清年轻时的模样。
那时她还是林家的大小姐,在玄妙观前的书画摊前低头看画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那片浅浅的阴影,回眸一笑时眉目传情的娇憨,笑起来眼里像盛着星光。
是他,是这深宅大院,一点点磨灭了她眼里的光。
良久,他重重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紫檀木匣子,放在桌上推到谢浩楠面前:“这里面是城南别院的地契,还有西郊那处百亩庄园的文书。
别院清净,你与云溪也在那住过一阵子,让你母亲带着语儿,妍儿和玥儿先住过去。
庄园里种着粮棉,每年的收成足够她们用度,我已经让人把文书改成你和云溪的名字,以后这两处产业就归你们夫妻打理。”
谢浩楠愣住了,刚要推辞,却被谢承业按住了手。
“拿着。”
谢承业语气郑重,“这不仅是给你你的,也是给你母亲的。
当年我没照顾好你们母子,如今只能用这种方式补偿。
你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别让你母亲受半点委屈。
等她气消了,我再慢慢求她原谅。”
烛光下,谢承业的鬓角已染了霜色,眼神里满是愧疚与不舍。
谢浩楠看着父亲泛红的眼眶,心中微动,起身对着他深深行了一礼:“儿子定不辜负父亲所托。”
夜渐渐深了,书房的烛火还亮着。
父子俩又说了些家常,说谢浩楠小时候的事,说这些年打理商行的心得,也说军营衙门的一些情况。
谢承业听得认真,偶尔插一两句话,眉宇间的沉郁渐渐散去了些。
直到子时的梆子声响起,谢浩楠才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他回头看了一眼,见父亲又站回了窗前,只是这次,他的背影似乎没那么沉重了。
谢浩楠轻轻带上门,廊下的风依旧凉,可他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他知道,父亲母亲走到这一步,他们都没有错。
只是造化弄人,如果自己没有被拐卖,或许他们依然夫妻恩爱,相敬如宾。
要怪就怪可恶的人贩子,致使自己与父母分离十六年,更导致父母感情出现裂痕。
如今这般,只要自己能护住母亲和妹妹们,往后的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
谢浩楠提着羊角灯慢慢往自己院里走,灯光在石板路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他想,自己一定要好好待云溪,一定不能让自己与云溪之间,也有出现这种不可调和的矛盾的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