颧骨高高凸起,往日里炯炯有神的双眼此刻半睁半阖,眼窝深陷,只剩下两道浑浊的光,却依旧死死盯着屋顶的梁木,像是在凝视着遥远的南方,凝视着那座迟迟没有动静的扬州行宫。
“宗相公。”
王棣单膝跪地,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样子。
他能清晰地看到宗泽背上的毒疮,即便盖着薄被,也能看出那处高高隆起的肿块,被褥边缘隐隐渗出暗褐色的脓血,与药汁混合在一起,散出令人心悸的气味。
听到熟悉的声音,宗泽缓缓转动脖颈,目光艰难地扫过跪在床前的诸将。
岳飞年轻的脸上满是泪痕,攥紧的拳头指节白;王彦脸上的刀疤因情绪激动而微微抽搐,眼中怒火与悲痛交织;杨再兴红着眼眶,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
这些都是他和王棣一手提拔、寄予厚望的猛将,是大宋北伐复土的栋梁。
宗泽的嘴角牵动了一下,像是想挤出一个笑容,却终究只是化作一声微弱的叹息。
他抬起枯瘦如柴的手,那只曾握过数十年长枪、写下二十三道血疏的手,此刻布满了皱纹与黑斑,指节肿大,微微颤抖着,却依旧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扶我……起来。”
他的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坚定。
岳飞与王彦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宗泽扶起,在他背后垫上厚厚的被褥。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宗泽疼得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硬生生没出一声呻吟。
背上的毒疮被挤压,一阵钻心的剧痛如同烈火烹油,顺着脊椎蔓延至全身,可他的眼神却愈清明,仿佛疼痛让他暂时驱散了周身的疲惫。
“我本无病。”
宗泽的目光缓缓扫过诸将,声音虽弱,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自靖康之变,二圣北狩,中原沦陷,我便日夜难安。
东京城破时的火光,百姓流离的哭号,金贼肆虐的暴行,无时无刻不在我心头萦绕。”
他的呼吸愈急促,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片刻,胸口剧烈起伏着,脸色也因缺氧而泛起一抹不正常的潮红。
“我守东京,聚义军,修城防,积粮草,无非是盼着官家能振臂一呼,挥师北进,收复故土,迎回二圣。
可一道‘择日还京’的诏书,竟成了镜花水月;二十三道血疏,换来的却是江南的歌舞升平,是黄潜善、汪伯彦之流的苟且偷生!”
说到此处,宗泽猛地提高了声音,眼中迸射出惊人的怒火,那是积压了无数日夜的愤懑与不甘。
可这股气劲刚提起来,便被背部的剧痛打断,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按着背部的毒疮,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迹。
“大人!”
诸将齐声惊呼,想要上前搀扶,却被宗泽挥手制止。
他缓了半晌,才渐渐平息了咳嗽,脸色却愈苍白,气息也更加微弱。
“这病,是忧出来的,是愤出来的!”
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怆,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却又迅被坚毅取代,“是恨自己年迈力衰,不能亲上战场,手刃金贼;是恨奸佞当道,蒙蔽圣听,耽误中兴大业;是恨中原百姓仍在水深火热之中,而我却无能为力!”
王棣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重重叩:“相公,都是在下无能!
未能在扬州说动官家,未能扫清奸佞,让大人如此忧愤,让东京军民失望!”
“末将有罪!”
岳飞、王彦等将领也纷纷跪倒,一时间,满室的叩声与哽咽声交织在一起,震得屋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
他们想起宗泽往日里的教诲,想起他顶着寒风在城头巡查的身影,想起他为了义军粮草彻夜不眠的灯火,想起他面对金贼时的临危不惧,心中的愧疚与悲痛如同潮水般汹涌。
宗泽看着跪倒一片的诸将,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缓缓抬起手,示意众人起身。
“起来……都起来。”
他的声音柔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从未怪过你们。
王将军星夜兼程,冒死闯行宫;杨再兴将军屡败金贼,勇冠三军;王彦聚八字军,威震河东;鹏举忠心耿耿,屡立奇功……你们做得都很好。”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个人的脸庞,像是要将这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