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纲再添几分威势,可若处置从轻,或许能借张邦昌牵制李纲,倒也合了他们的心意。
赵构缓缓抬手,指尖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出“笃、笃”
的轻响,像是在权衡着什么。
殿外艾草的气息顺着窗隙钻进来,混着案头雄黄酒的辛辣,竟透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他想起靖康之变后,张邦昌被金人强立为“伪楚”
皇帝,虽不过三十三日便自行退位,捧着传国玉玺赶赴济州献予自己,可这“僭主”
之名,终究是根扎在朝野人心头的刺。
“左相之位,他不配再坐。”
赵构忽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敲在扶手上的指尖也猛地一顿。
黄潜善袖中手指猛地蜷缩,指甲掐进掌心——他本想借机将张邦昌彻底打落尘埃,可赵构话锋一转,目光扫过二人,又道:“但他献玺有功,且伪楚之事,多是金人逼迫,非其本心。
若严惩过甚,恐寒了那些暂附金营、仍心念大宋之人的心。”
这话一出,黄、汪二人心中大石落地,脸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得意。
黄潜善忙躬身应和:“官家深谋远虑,臣不及也。
如此处置,既正了纲纪,又显了陛下仁厚,实乃万全之策。”
赵构微微颔,不再多言,扬声唤来内侍:“拟旨!
罢张邦昌左相之职,特封太保、奉国军节度使,晋爵同安郡王,赐第于应天城外,许其入朝议事,却不得干预军政要务。”
内侍捧着纸笔上前,笔尖划过黄绢,沙沙作响。
黄潜善望着那不断延伸的墨迹,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太保虽是虚职,奉国军节度使也无实权,可这“同安郡王”
的爵位,却让张邦昌成了朝堂上一尊特殊的“摆设”
。
日后李纲入朝,见张邦昌仍居高位,必心有不满,二人若起冲突,他们便可坐收渔利。
汪伯彦也想得通透,脸上堆起笑容,连连称赞官家“恩威并施,震慑朝野”
。
唯有赵构,望着案头那方“建炎御宝”
,眼神复杂。
他知道,这道旨意看似妥协,实则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张邦昌是金人立的伪帝,留着他,既是向金人示“柔”
,表明自己不愿赶尽杀绝;也是向朝野示“刚”
,证明即便手握玉玺,僭越者也绝无好下场。
只是这平衡之术,行得艰难,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内侍将拟好的圣旨呈上,赵构提笔,在落款处落下“赵构”
二字,笔锋遒劲,却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沉重。
随后,他拿起“建炎御宝”
,在圣旨上重重一按——朱红印泥落下,如同一记无声的宣告,将张邦昌的命运,与这南渡的大宋江山,紧紧绑在了一起。
殿外,端午的风仍在吹,艾草与菖蒲的气息,终究压不过大殿内那股交织着算计、妥协与无奈的沉闷。
而那道封赠张邦昌的圣旨,被内侍小心卷起,即将送出府衙,在应天城的街巷间,又将掀起一番新的议论。
朱红印泥在黄绢上晕开最后一丝痕迹,赵构将“建炎御宝”
缓缓放回锦盒,指腹蹭过玉玺边缘冰凉的纹路,那触感竟让他想起济州城外,张邦昌捧着传国玉玺跪地时的模样——彼时张邦昌鬓微乱,双手颤抖,玉玺上还沾着些许尘土,却偏生要挺直脊背,仿佛捧着的不是僭越的罪证,而是救大宋于水火的信物。
黄潜善见圣旨已成,正要再凑上前说些附和的话,却见赵构忽然抬手,目光越过二人,望向殿外北方的天际。
那方向,正是金人铁骑盘踞之地,此刻虽隔着万里云烟,却似有寒气顺着窗棂缝隙钻进来,让殿内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你们以为,朕留着张邦昌,真为那‘献玺之功’?”
赵构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锐利,像极了韩世忠腰间那柄未出鞘的弯刀,只凭气息便能让人凛然。
黄、汪二人脸色微变,忙收住话头,躬身垂。
汪伯彦心头打鼓,方才他只当官家是要借张邦昌牵制李纲,此刻听这语气,竟还有更深的算计?黄潜善也暗自蹙眉,手指在袖中无意识地捻动,琢磨着陛下话里的深意。
赵构收回望向北方的目光,落在案头那盏尚未动过的雄黄酒上,酒液中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