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底那点得意竟未减分毫。
张邦昌心头暗哼一声,却没停话头,接着朗声道:“自今日起,各部院须即刻归位,各司其职!
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凡公文流转、差事督办,皆依《宋刑统》旧制而行,不得有半分懈怠;大理寺断案、太常寺典仪、太仆寺掌马,凡旧日章程,一概恢复!”
话音落时,廊下有了些微动静。
吴幵搓手的动作顿了顿,忙往前凑了半步,脸上的褶子堆得更欢,仿佛已经看见户部的账簿在眼前铺开;莫俦则微微颔,目光扫过兵部方向,眼底的算计又深了几分——他知道这“恢复旧制”
里,藏着多少可乘之机。
唯有吕好问仍立在原地,青色朝服上的雪没掸,只是抬手拢了拢衣襟,目光落在廊外漫天风雪里,眉头拧得更紧,仿佛在琢磨这“旧制”
在如今的乱世里,到底能撑得住几日。
张邦昌没理会众人神色,话锋一转,目光陡然投向廊尾那几个身着墨绿色官服的人——那是御史台的官员。
“还有御史台!”
他声音提了几分,带着几分威慑,“尔等身为言官,须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凡各部院推诿塞责、贪赃枉法者,凡官员擅离职守、妄议朝政者,一概监察上报,若有半点徇私,休怪本府不念旧情!”
被他目光扫到的御史台官员,皆下意识地挺直了身子,手按在腰间鱼袋上,指节微微泛白。
其中一个年轻御史,鬓边还沾着雪,眼眶微红,先前垂着头不敢言语,此刻被张邦昌盯着,竟忍不住抬了抬头,却在触及张邦昌冷硬的眼神时,又慌忙垂下,只盯着地上的雪水洼——那洼水里映着宫灯的光,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七上八下的心。
吕好问站在人群中,握着朝笏的手攥得更紧,指腹蹭过朝笏上冰凉的玉纹,硌得掌心疼。
他望着张邦昌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又看了看王时雍等人满脸的喜色,嘴唇动了动,想说这乱世之中,仅凭“恢复旧制”
怕是难挽狂澜,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他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只会惹来祸端。
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他的朝服上,出细碎的“沙沙”
声,那点寒意透过衣料渗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连带着心头的颓丧,也更重了几分。
宫灯又晃了一下,“啪”
的一声,灯罩上积的雪掉了些下来,落在青砖上碎成细粒。
张邦昌看着廊下或喜或忧、或恭或疑的百官,缓缓抬手压了压,沉声道:“此令既出,三日之内,若有部院仍未归位者,以渎职论罪!
诸卿,都听明白了?”
风裹着雪沫子又猛刮了一阵,宫灯“吱呀”
晃得几乎要从廊檐下脱开,昏黄的光在青砖上扫过,将百官或僵或垂的影子搅得愈乱。
张邦昌话音落了半晌,廊下竟静得只闻风雪声,连王时雍先前捋须的动作都顿了,唯有吴幵的手还下意识地搓着,指尖沾的雪粒融成水,在朝服下摆蹭出浅痕。
廊下风雪仍未歇,宫灯在风里晃得愈急促,昏黄的光将百官躬身应诺的影子叠在青砖上,又被风卷得支离破碎。
张邦昌抬手拢了拢绯色公服的衣襟,霜雪落在他袖口,很快融成一片湿冷,他没再多言,转身往殿内走,靴底踩过积雪覆盖的台阶,出“咯吱”
一声轻响,像是在这死寂的皇城深处,敲出一点微弱的回响。
往后议事,张邦昌总在偏殿落脚。
殿内只点着两盏青釉油灯,光色昏沉,映得案上公文边角泛着旧黄。
每当百官按旧日礼数躬身奏事,他必先抬手虚扶,声音里没有半分僭越的矜贵,只道:“诸卿不必拘礼,有事便说与予听。”
那声“予”
说得轻,却带着刻意的克制——案头常放着他刚写就的手诏,朱笔落在宣纸上,字迹遒劲,末尾却只署“手书”
二字,绝无半分“朕”
的痕迹。
有次内侍捧着鎏金御玺上前,想请他盖印定夺,他却皱紧眉头,挥手让内侍退下,指尖在御玺的龙纹玉壁上蹭过,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窜上心口,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终究还是没碰。
他心里清楚,这乱世里的权柄如履薄冰,多一分僭越,便多一分烧身的火。
偏是王时雍总爱往这“火”
上凑。
这日议完粮秣诸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