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对左右道,“去请医官来,给他敷药。”
医官捧着药箱进来时,李若水正对着帐顶怒骂,见那白须医官要上前,猛地偏头,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在地上:“别碰我!
我大宋臣子,岂受夷狄汤药?”
他挣得铁链哗哗作响,额角伤口裂开,血珠顺着眉骨滚到下颌,却浑然不觉,只瞪着医官,眼神比帐外的寒风更烈,“告诉完颜斡离不,要杀便杀,想让李某屈膝?除非黄河倒流,太岳崩摧!”
医官僵在原地,看了看斡离不。
完颜斡离不端起酒盏抿了口,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他见过太多宋臣的屈膝,却少见这般骨头硬的。
他挥挥手让医官退下,帐内只剩铁链摩擦的钝响,和李若水断断续续的骂声,从昏聩的二帝骂到奸佞的郭京,再骂到金人的狼子野心,直骂到喉间哑,仍不肯歇。
这般过了三日。
李若水额角的伤结了黑痂,嗓子哑得像破锣,却每日天未亮便开始骂,骂声穿过风雪,在北营里荡来荡去,听得金兵个个牙痒。
斡离不帐内的酒盏被他摔碎了三只,终于耐不住性子,对亲卫冷声道:“这硬骨头不识抬举,送与粘罕处置。”
毡帐的门被掀开时,风雪卷着冰碴子灌进来。
李若水被两个金卒架着,铁链在雪地上拖出两道深痕。
他看见完颜粘罕的大帐外立着两尊石雕狻猊,獠牙上挂着冰棱,像极了这人脸上的刀疤。
完颜粘罕正坐在帐内啃羊骨,见人被拖进来,将骨头往地上一扔,油乎乎的手指指着李若水:“便是这南蛮聒噪不休?”
李若水被按着头,却猛地挣开,哑着嗓子吼道:“粘罕匹夫!
你屠戮忠良,焚我宫阙,他日必遭天谴!
我大宋百万忠魂,定啖尔等肉、饮尔等血!”
“聒噪!”
完颜粘罕本就暴戾,被这通怒骂激得双目赤红,猛地拍案而起,腰间弯刀“呛啷”
出鞘,“斡离不想留你一命,我可不想!”
帐内金卒早恨透了这日日骂不绝口的宋人,闻言如狼似虎地扑上前,按住李若水的肩背,将他死死摁在冰冷的地面。
李若水仍在挣扎,铁链勒得手腕血肉模糊,口中嗬嗬有声,虽已嘶哑,那眼神却依旧如烈火,直烧向粘罕。
一个满脸横肉的金卒抽出短匕,匕刃窄而利,在火光下泛着青幽的光。
他蹲下身,左手按住李若水后颈,右手匕猛地探向他咽喉——不是直刺,而是用刀刃贴着皮肉,狠狠向两侧一割!
“嗤啦”
一声,皮肉撕裂的声响在帐内格外刺耳。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溅在雪地里,像极了李若水当日护着赵桓时,柱上绽开的红梅。
李若水的身子猛地一抽,喉咙里出“嗬嗬”
的漏气声,却仍奋力抬起头,浑浊的眼里最后映出的,是帐外飘进的一片雪,和粘罕那张狰狞的脸。
他没能再骂出声,只从喉间挤出几个模糊的音节,像是在说“大宋”
,又像是在斥“狗辈”
。
血沫从嘴角涌出,染红了胸前早已破烂的官袍,也染红了身下那片被踏碎的冰雪。
帐外风雪更紧,卷走了最后一丝温热。
完颜粘罕一脚踹开地上的尸身,啐了口:“南蛮骨头硬,也不过如此。”
却不知百年后,汴梁城的老人们说起靖康那年的雪,总会提到北营里那个骂到最后一口气的宋官。
说他的血渗进冻土,来年开春,竟在那处长出丛野菊,风一吹,便像有人在低低地骂,骂那豺狼,念那家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