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晃,符上的朱砂被血浸得黑,倒像道诡异的咒印,“瞧见没?这是六甲神符,贫道只需往襄阳城一站,念动咒语,百万神兵自会天降,保管把金狗赶回老家去!”
有个穿粗布短褂的汉子饿得眼冒金星,听见“救兵”
二字,竟“扑通”
跪了下来:“道长救救俺们吧!
俺们跟您走,给您磕头了!”
他身后几个难民也跟着跪下,雪地里顿时跪了一片,哭喊声混着风声,倒让郭京心里泛起阵莫名的得意。
他干咳两声,故意板起脸:“起来起来!
天意不可违,凡夫俗子岂能随便跪?”
说着从怀里摸出那半块麦饼,掰了小半块递给那汉子,“先垫垫肚子,跟贫道往南去。
到了襄阳,贫道便作法,保你们衣食无忧。”
汉子捧着麦饼,千恩万谢地塞进嘴里,竟连饼渣都舔得干干净净。
郭京瞧着他那副模样,心里冷笑——这些蠢货,当年在汴京街头信他“刀枪不入”
,如今落得这般境地,竟还信他“神兵天降”
。
往南的路越走越荒。
官道旁的村落十有八九被金兵洗劫过,断墙残垣里飘着焦黑的房梁,井台上堆着几具无人收殓的尸体,冻得硬邦邦的,像块块黑炭。
郭京裹紧破道袍,缩在逃难人群里,白天靠着那几句鬼话骗些残羹冷炙,夜里就挤在破庙里,听着难民们的哭嚎打盹。
有回路过片林子,忽遇几个散兵游勇拦路,为的是个断了左臂的宋兵,手里提着把锈刀,喝问他们有没有干粮。
郭京赶紧掏出最后两张黄符,往树上一拍,喝声“敕令”
,又抓起把雪往空中一撒:“此乃六甲兵粮,尔等若敢无礼,顷刻叫你们化为齑粉!”
那断臂宋兵本就饿得昏,瞧着他神神叨叨的模样,竟真有些怵。
郭京身后那几个信了他的难民也跟着起哄:“这是郭道长!
能撒豆成兵的!
你们怕不是不想活命了!”
宋兵们面面相觑,终是没敢动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郭京望着他们的背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转身却对难民们扬眉吐气:“瞧见没?便是天兵天将,也得敬贫道三分!”
难民们愈信服,有个老妇还把藏在怀里的半块糠饼塞给了他,嘴里念叨着“道长保佑”
。
风雪一路向南,郭京的道袍更破了,脸上的泥垢厚得能刮下一层,可那几张黄符总被他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像揣着救命的符咒。
他听人说襄阳城还在宋军手里,便日日扯着嗓子喊:“往襄阳去!
到了襄阳,贫道便作法退敌!”
逃难的人群像条被冻僵的蛇,在雪地里缓缓蠕动。
郭京混在其中,时而瑟缩着躲避寒风,时而又挺起胸膛装腔作势。
汴梁城的火光早已被抛在身后,可那股血腥气,却像附在了他的骨头上,跟着他一步步往南去,成了他行骗人生路上,甩不掉的影子。
靖康二年二月丙寅,天色未明,汴梁城的雪已下了三日三夜,却盖不住那冲天的火光与血腥。
北风卷着雪沫子,往皇宫深处钻,宣德门的金钉朱门早被金兵的撞木撞得粉碎,断裂的门轴上还挂着半幅残破的黄龙旗,被风撕得猎猎作响,像条濒死的巨蟒。
“轰——”
紫宸殿的琉璃瓦被金兵的投石机砸落一片,碎瓦混着雪块砸在丹墀上,溅起的冰碴子刮在殿角的铜鹤上,铮铮有声。
殿前的禁军早已溃散,剩下的几个死士背靠着盘龙柱,手里的长枪被砍得只剩半截,甲胄裂开的缝隙里渗出血来,在雪地上凝成暗红的冰。
完颜斡离不骑着匹乌桓马,玄色貂裘上沾着点点血污,他抬手止住身后的亲卫,马鞭往殿内一指,声音像淬了冰:“搜。”
十数名金兵如狼似虎地扑进殿内,案几被掀翻,玉磬摔得粉碎,供桌上的青铜爵杯滚了满地,出刺耳的碰撞声。
忽然有个金兵扯着嗓子喊:“在这儿!”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东暖阁的屏风后,两个身影正瑟缩着。
前面的是太上皇赵佶,往日里簪花纵酒、挥毫泼墨的手,此刻死死攥着件暗龙纹的锦袍,指节白得像雪。
他头上的通天冠歪斜着,珠串垂下来,遮住了半张脸,露出的下颌上,竟挂着两道未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