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止又此起彼伏。
郭京的牙齿抖得更厉害了,他闻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腥味,还夹杂着焦糊气——有金兵点燃了草料铺,火光冲天而起,将半边天都映红了,雪花落进火里,瞬间化作白汽。
火舌舔着屋檐,烧得木梁“噼啪”
作响,房里传来妇人的哭嚎,很快又被浓烟吞没。
往皇宫去的路上,尸体已堆得能挡住半条街。
有金兵用长枪挑着婴儿取乐,有金兵将抢来的珠宝往怀里塞,还有的正拖拽着哭喊的女子往马背上按。
宋兵的抵抗越来越弱,他们的防线像被潮水冲刷的沙堤,一点点往后缩,最后只剩下零星的抵抗,变成了绝望的挣扎。
郭京忽然看见一队宋兵护着数十名百姓钻进了一条窄巷,巷口有座石拱桥,正是通往内城的捷径。
他刚想挪身跟上去,却见两名金兵已策马堵住了巷口,弓箭连珠般射进去,巷子里的哭喊声很快就低了下去。
风雪似乎更大了,卷着血沫子打在破庙的门板上,出“啪啪”
的声响。
郭京捂住耳朵,却挡不住四面八方传来的惨嚎——那是一座百年帝都在铁蹄下的哀嚎,是无数生灵在屠刀下的悲鸣。
而远处,皇宫的方向,似乎还有稀疏的鼓声传来,那是最后的抵抗,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破庙门板被风撞得“哐当”
乱响,郭京盯着供桌下那道半寸宽的缝隙,眼珠在血污与泥垢里转得飞快。
西北角的草料铺火头渐弱,浓烟裹着雪片滚过街面,恰好遮住了巷口那队金兵的视线——他们正围着辆马车哄抢,车厢里的金银器皿被翻得叮当作响,谁也没留意这破庙的阴影。
“就是此刻!”
郭京喉头滚了滚,混着血沫咽下口唾沫。
他扒着供桌腿猛地一撑,肋骨撞在桌角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出半声。
道袍下摆早被撕得褴褛,露出的小腿上划着数道血口子,沾着的冰碴融化后,血珠顺着脚踝滴在青砖上,晕开一个个暗红的点。
他猫着腰贴墙根挪到庙门后,手指刚碰到门板,就听见巷口传来金兵的笑骂——有个络腮胡金卒举着只玉簪子,正往同伴手里的皮囊里塞,皮囊鼓鼓囊囊,晃起来叮当作响,想来是塞满了抢来的饰。
郭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猛地拉开条门缝,像只受惊的耗子窜了出去,靴底踩在结冰的血水里,“哧溜”
滑出半丈远,险些撞在堆尸上。
那堆尸是被金兵摞在巷口的,有穿“神兵”
破甲的泼皮,有裹着棉被的百姓,还有个穿禁军甲胄的老兵,手还死死攥着半截断矛。
郭京借着尸体的掩护往前爬,膝盖碾过碎冰与断骨,疼得他额头冒汗,却只顾着把脸往尸堆的阴影里埋——他看见那老兵脖颈上挂着块干粮袋,竟还剩小半块麦饼,便趁乱伸手扯了下来,塞进怀里时,指尖触到老兵的皮肤,冰得像块铁。
穿过三条胡同,前面忽然传来马蹄声。
郭京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个猪圈里。
圈里的猪早被金兵宰了,只剩摊暗红的血冰,他往稻草堆里一滚,浑身沾满猪粪与草屑,恰好遮住道袍的颜色。
两匹金兵战马从圈外驰过,铁蹄踏在冻硬的泥地上,震得他耳膜疼,隐约听见马上人在说:“粘罕大帅和二太子要查那妖道郭京,据说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