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
孙傅连连点头,花白的胡子抖得像风中的蛛网。
他袖中藏着郭京给的“护身符”
,符纸边角磨得亮,此刻正按在胸口,仿佛那薄薄一层黄纸真能挡住城外呼啸的箭矢。
“诸位莫要惊扰法事!”
见有将领急得顿足,他猛地沉下脸,官帽上的珠串撞出脆响,“郭道长说了,凡俗肉眼看不得神兵显圣,须得让开城门,方能让六甲天兵畅行无阻!”
“参政大人三思!”
一名老兵甲胄上还带着昨日血战的刀痕,他扑过来攥住何栗的袍角,指节因用力而白,“金兵铁骑已在城下列阵,此刻开门,与引狼入室何异?这郭京满口胡柴,前日说能撒豆成兵,今日又做六甲法,若真有这般本事,为何不早早献出?”
“放肆!”
何栗猛地甩开他的手,袍角被扯破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浆洗僵硬的衬里,“你这匹夫懂什么?”
他转头看向郭京,语气瞬间软下来,“道长,莫要与这等俗子一般见识。”
郭京斜睨着那老兵,三角眼眯成条缝,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黑的牙。
“此等凡夫,自然不懂我六甲法的玄妙。”
他举起桃木剑,剑尖指向城门方向,“时辰到了——开城门!”
“不可!”
城楼上顿时一片哗然,有文官急得直拍栏杆,木栏被拍得“咚咚”
响,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有士兵按紧了腰间的刀,甲叶摩擦声里混着牙齿打颤的响动。
寒风卷着他们的呼喊撞在城砖上,又被城外金兵的号角声碾碎。
何栗却已红了眼,他抽出腰间的令牌,令牌上的铜环撞在栏杆上,出刺耳的响。
“传我命令——开宣化门!”
他的声音穿透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谁敢再阻,以通敌论处!”
孙傅立刻附和:“快!
让守城的军卒都退开,莫要冲撞了神兵!”
郭京得意地捋着山羊胡,桃木剑在空中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圈,口中咒语念得更急,像是一群饿狼在喉头低吼。
城门后的绞盘开始转动,粗大的铁链在凹槽里摩擦,出“嘎吱嘎吱”
的声响,像极了这大宋江山在寒风中出的哀鸣。
厚重的城门缓缓向内张开,一道缝隙先露出来,接着越来越宽,将城外漫天的风雪与金兵铁蹄扬起的烟尘,一点点放了进来。
郭京站在门楼上,望着那道逐渐敞开的缺口,三角眼里闪着狂热的光,仿佛已看见自己口中的“神兵”
踏雪而出,将眼前的金戈铁马踏成齑粉。
宣化门的两扇巨扉刚开到丈许宽,门轴里的积冰便在寒风里咔啦作响,像要散架的老骨。
郭京早已踏着梯子登上城楼最高处,身后跟着两个捧着黄符、香炉的小卒,都是他从市井里招来的混混,此刻缩着脖子,手冻得直抖,香炉里的香灰被风刮得满脸都是。
“竖旗!”
郭京一声喝,三角眼在风雪里亮得诡异。
早有几个兵卒扛着杆丈二高的旗杆往城楼东侧挪,旗面是粗麻布染的靛蓝,上面用朱砂画着尊天王像——头生双角,眼如铜铃,一手握鞭,一手按剑,只是画工粗劣,线条歪歪扭扭,倒像个咧嘴哭嚎的鬼魅。
旗杆插进城砖的凹槽时,“哐当”
一声震落半截冰棱,那面旗被北风扯得猎猎作响,朱砂画的天王眼珠仿佛在雪光里滚了两滚。
“神兵出阵!”
郭京扯开嗓子又喊,桃木剑往城下一指。
城门后早挤着数百号人,便是他那“六甲神兵”
——多是些没上过战场的市井泼皮,有的穿着偷来的禁军旧甲,甲片松松垮垮挂在身上;有的干脆裹着棉被,手里攥着菜刀、木棍,甚至还有人举着根扁担,扁担头上还缠着块红布,当作“法器”
。
领头的是个瘸腿的前戏子,脸上涂着油彩,被寒风冻得僵,一瘸一拐地喊:“随我杀金狗——立大功,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话音未落,这群“神兵”
便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往城外涌,脚底下的冰碴子被踩得咯吱响,有人没走两步就滑倒,引得一阵哄笑,笑声里混着哭腔。
城外的金兵早已列阵等候。
完颜斡离不的女真铁骑列成三排,铁甲映着雪光,像一道移动的冰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