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看着汴梁方向燃起的火光,只能咬着牙往南退——再不退,就得冻饿而死。
庐州兵的遭遇更惨。
他们的统制是员血性汉子,偷偷带着人马往汴梁挪了三十里,夜里扎营时,却被自己人的“巡哨”
围住。
领头的是耿南仲的心腹,举着圣旨喝问:“你敢抗旨?”
统制刚要分辩,就被一箭射穿了肩膀,那箭杆上还刻着“御前”
二字。
士兵们见状,有的扔下刀枪哭了,有的对着汴梁方向磕头,终究是散了大半,只剩百十个死忠,在风雪里望着帝都方向,像群无家可归的狼。
河北的勤王军最是憋屈。
他们离汴梁最近,夜里能听见金军的号角声。
张统领把令牌往地上一摔,红着眼对弟兄们说:“朝廷不让去,咱们自己去!”
可刚走了十里地,就撞见唐恪派来的“监军”
,带着五百禁军拦在道上,为的喊道:“谁敢再走,格杀勿论!”
两边的刀枪都拔了出来,枪尖对着枪尖,却都是大宋的兵——最后,张统领长叹一声,挥了挥手:“回营吧……咱们,回营吧……”
那些日子,汴梁城外百里内,到处都是徘徊的勤王军。
他们的营帐散落在官道边、河汊旁,像一群被抛弃的孤雁。
有的士兵爬到树上,往汴梁方向望,只看见金军的黑旗在城头晃动;有的在夜里烧起篝火,围着火焰沉默,火光照着他们脸上的泪和霜。
他们手里的刀还在,身上的甲还在,可那股往帝都冲的劲头,却被朝廷的几道命令,生生掐灭了。
唐恪和耿南仲在汴梁城里,听着探子报说“各路勤王军皆已驻跸”
,竟还对着地图沾沾自喜。
耿南仲捻着胡须道:“如此,金人才信我朝无战心,和议可成矣。”
他们哪里看得见,那些被拦在半路的士兵,正把冻裂的手掌按在刀柄上,望着帝都方向,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就像望着大宋最后的希望,在风雪里慢慢凉透。
风更紧了,卷着勤王军的叹息,混着汴梁城里的死寂,往远处飘去。
那些本可驰援的兵马,终究是被自己人缚住了手脚,眼睁睁看着那座帝都,在十五万金军的围困下,一点点没了声息。
此时襄阳城头的风,卷着汉江的水汽,吹得“勤王”
大旗猎猎作响,旗角撕裂的缺口处,露出底下被血浸过的暗纹,倒像颗跳动的赤胆。
皂衣使者的马蹄声刚消失在南门外,王棣手中的鎏金令牌已被攥得烫。
那道来自汴京的朝命还飘在案头,绢面上“割唐、邓二州,散勤王兵”
的朱批,被江风掀起边角,露出底下“钦此”
二字的狰狞。
他猛地将文书拍在青石案上,案角的青铜爵被震得跳起,酒液泼在“襄阳府”
舆图上,在汉江流域晕开暗红,恰似淌血的伤口。
“割地赔款,解散勤王军?”
王棣的声音撞在城砖上,惊得梁间积尘簌簌下落。
他玄色锦袍的袖口扫过案上兵籍册,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三个月来募得的八千壮士姓名,墨迹未干处还凝着昨日新添的朱砂——那是张铁匠的儿子,十五岁,愿随将军赴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