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头的风,总裹着硝烟与血腥,刮得人睁不开眼。
王禀的铁枪拖在城砖上,划出一路火星,枪缨上的红绸早已被血浸透,结成硬邦邦的团,却仍在驰驱时猎猎作响。
他的身影在断壁残垣间如黑铁塔般移动,从晨雾未散到暮色四合,甲胄上的冰碴融成血水,又被寒风冻成薄冰,层层叠叠,倒像披了层暗红的铠甲。
东角楼的箭窗被炮石轰塌时,他刚从西墙赶回来,靴底的铁掌在冰滑的城道上擦出刺耳的响。
“搭盾阵!”
他吼声响过炮声,铁枪猛地横扫,竟将一架搭上垛口的云梯挑得翻倒,梯上金兵惨叫着坠城,他却已踩着碎砖冲向缺口,伸手将一个吓呆了的民壮拽到身后,自己迎上飞来的箭雨——三支狼牙箭钉在他护心镜上,震得他心口闷,他反手拔出一支,掷向城下,正中一名举旗的金兵咽喉。
正午时分,南门被撞车震得摇摇欲坠,门闩出“咯吱”
的哀鸣,像是下一刻就要断裂。
王禀奔到时,见守兵正用身体抵着门板,个个脸憋得通红。
他二话不说,解下腰间玉带塞进门缝,又抄起地上半截断矛,往门后一横:“都顶住!
老子在这儿!”
话音未落,又是一记猛撞,他被震得后退半步,靴跟在城砖上磕出浅坑,却死死攥着断矛,指节白得像霜。
旁边的老卒哭喊着递过一碗水,他仰头灌了半口,剩下的全泼在门板上:“让水冻住门缝,更结实!”
暮色降临时,北墙的火油快用尽了,金兵正借着暮色搭梯攀城。
王禀踏着满地碎箭赶来,甲胄上还挂着半片敌军的衣甲。
他忽然扯开嗓子喊:“拿瓦罐来!”
百姓们慌忙递上腌菜的瓦罐,他接过来往城下掷,瓦罐在金兵头顶碎裂,里面的卤水混着石子泼洒而下,惨叫声顿时盖过风声。
“王总管!”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举着捆稻草跑来,“我爹说这个绑在靴底防滑!”
他接过稻草往靴底一缠,咧嘴笑时,露出的牙上还沾着血沫:“好孩子,回去躲着,别怕!”
太原父老见他身影,便如见了定心丸。
卖药的李老丈总提着药箱跟在他身后,见他臂上添了新伤,不等吩咐就撕开布条往上缠;挑水的王二婶每日在城头摆个瓦罐,罐里的米汤总热着,见他经过就往他手里塞:“总管喝口,暖暖身子!”
连半大的孩童都知道,只要那杆带血的铁枪在,城墙就塌不了。
父老们都认得他那匹瘸马。
每日清晨,马背上的王禀总披着那件洗得白的战袍,战袍下摆被炮火烧出的窟窿里,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里衣;正午日头最烈时,他会蹲在城根下啃干粮,身边围着递水的、送伤药的,有老婆婆给他缝补战袍的破洞,针扎在布上,却总往他胳膊上瞟——那里新旧伤痕叠着,像刻满了军功章;黄昏时硝烟最浓,他的身影在箭楼间闪,铁枪挥舞时带起的风,能吹散眼前的烟,让守城的士兵看清他带血的脸。
连城外的金兵都认得他。
有次完颜粘罕在土台上望着太原城,指着那个在箭雨中往来的身影,见他单枪挑翻三架云梯,忽然问左右:“那是谁?”
亲兵嗫嚅着答:“是宋将王禀,太原总管。”
完颜粘罕眯眼瞅了半晌,见他一脚踹飞爬上垛口的金兵,又转身扶起被炮石震倒的民壮,忽然“嗤”
了声:“这南蛮子,倒比城墙还硬。
是条硬汉子。”
后来金兵攻城时,见王禀在哪段城墙出现,箭石便格外密集,却也有人在暗地里嘀咕:“若我大金有这等将军,何愁不破城?”
每次攻城,只要望见那杆拖在地上冒火星的铁枪,望见那在箭雨中不弯腰的身影,爬梯的金兵手脚就颤。
金兵喊话劝降时,忍不住喊:“王总管!
降了吧,陛下谓你是条好汉,封你万户侯!”
城上回应的,往往是王禀掷来的一支断箭,箭杆上还沾着他的血。
黄昏时,王禀刚从塌墙处回来,甲胄上的血已半干,结成硬壳,蹭在砖上掉渣。
他靠在箭楼柱上喘气,忽见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捧着个布包跑过来,包里是双新做的布鞋,鞋底纳得密密麻麻。
“总管,俺娘说您的鞋磨破了。”
小姑娘仰着脸,辫子上还别着朵野菊,
